要走了

过完年, 也很快就到了开学，贺家的几个孩子照旧去上课。

郑前赶在了一月末又寄回来一个春节的礼物，还回了信件。

贺枝担心贺南方, 一再嘱咐几个兄弟一定要看好贺南方。

刘家也遵守承诺，刘春儿再也没出来过，好像是被关在了家里。

“吴丽进城了, 我估摸是想赶紧再生一个。”周青青过来帮贺枝做衣服。

贺枝手下一直在改衣服, 家里七个孩子, 又都是在不停的长个, 去年的衣服现在是完全就不能穿了, 她一个人又不大行, 罗玲怀着孕, 也不能久坐，她就去找了周青青过来帮忙。

“这也无可厚非，等到怀上孕估计就回来了。”

周青青想起自己，又叹了一口气, “我这也想要一个, 双儿都两岁了。”

贺双在屋子里跟贺归来一起玩，贺南兵和贺南立在旁边看小人书，上面的字他们都在啃啃巴巴的学呢。

贺枝看着她有些着急, 觉的她多想了, “你急啥, 双儿才两岁，你还年轻, 再多养养身体才是最好的, 而且别慌, 该有的总会有的, 把心态放稳。”

周青青也只能点点头，“我也知道，不过还是会觉的着急。”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笑。

中午贺枝让周青青和贺双留下吃饭，她非要回去，贺枝就没拦着了，到时候帮忙结束了送点礼物就可以了。

贺枝也没把衣服料子都收起来随便放到桌子上，他们都要放学了，该做午饭了，现在已经开始放春了，她昨天还去山坡上挖的野菜，炒个野菜，再玉米面加白面摊上几个饼，熬上粥，又炒了一些其他的青菜。

下午两个人还是继续做衣服，等到贺枝这一批春天的衣服改好，用了三四天。

贺枝给周青青送过去了两块布料，还有腌好的鸭蛋，去年贺枝家里把鸡鸭交上去了，这会自己家里还有几只，也没杀，就留着下蛋。

周青青没弄，一直羡慕贺枝能捡到这么多鸭蛋，所以就干脆送些这个。

贺枝把家里的衣服改好，周日下午让他们一个个的都试试，还是挺合身的，就都收起来了，现在天还是有点凉，不过温度升起来也就这些天了。

许欢特意跑到乡下给贺枝送了请柬，她要结婚了，对象是介绍认识的。

“贺婶子，到时候你一定要去啊，这周末，带着家里的这些孩子都过去。”李欢说话的语气比往常都欢快了很多。

贺枝看着她就觉的对方她很满意，李欢是一个很有自己主意的姑娘，打趣笑道，“我要都带过去了，他不得被吃穷啊。”

李欢没半点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如果他能被吃穷，那我还会嫁给他，嫁人是两个人过日子，如果嫁给他还不如我一个过的舒服，那我为什么要结婚呢？”

贺枝拍拍她的肩膀，“你说的对，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去，还给你送个好的结婚礼物，到时候你不嫌弃就行了。”

李欢立刻就摇摇头，“贺婶子送啥我都不嫌弃，放心吧，对了，我也不坐了，去看看我表妹，周末让她请个假，我娘说要她也过去。”边说边叹气。

贺枝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冯婉了，想到冯婉喜欢的那个知青，她后来倒是打听过，村里的人对他评价都很不错，在知青里算是一个出类拔萃，不过她也没打算在李欢面前提。

“那你过去吧，一会回来吃饭。”贺枝站起来送她。

李欢赶紧摆摆手，“这次不行了，等到以后有时间吧，我这结婚还有好多事情呢，平时还要上班，这就得等着轮班休息的时候干了。”

贺枝明白了，也不说了，把人送到门口，回到院子里，拿起桌子上的请柬，男方叫周郡，是个好名字，不过刚刚说归说，哪能真的带着一家子的人都过去，她都想好了，到时候去观个礼，再把礼物送到，她就回来了，孩子一个都不带。

李欢还提着一个包，还是她娘收拾的，找到那个知青点，这两年她也没少向这跑，有时候是她娘过来，就是来看她。

“你来了。”冯婉今天休息，她是不缺家里送钱送票过来的，所以这两年也很少下地挣工分，毕竟她不需要，看到李欢过来，她也只懒懒的抬头看她一眼。

李欢看到冯婉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心里就恨的牙痒痒，可能是这几年她们都长大了，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的互相看不过眼，自顾自的坐下，把一包东西给她放下，“冯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说你值不值，沈成他回不去城了，你就这么跟他耗着，他爹娘都下放了，家里也被抄了。”这事发生在沈成下乡的第一年。

冯婉抿抿嘴，有些赌气的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耗着，赶紧让舅舅找个理由把你弄回去，看看你来这都两年了吧，一事无成，也没工作，沈成还是不喜欢你，何必呢？”李欢知道自己说话字字戳心，但是都这么说了，这个死丫头还是没能叫醒这个死丫头。

冯婉不争气的就哭了下来，“我爹不答应把沈成也调回去，他回去我也回去。”

李欢不知道她这个表妹怎么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你知道什么？舅舅能调吗？他家庭成分有问题，这样不是害了舅舅吗？我也不想跟你说了，这周末，你回一趟家，我要结婚了。”

冯婉听到消息也不吃惊，她知道李欢相亲了，“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刘晓月就从外面回来了，看到李欢，心里有些嫉妒。

“李欢姐又过来看冯婉姐啊？你们感情真好。”

李欢直觉一向很准，她不喜欢刘晓月，给冯婉也耳提面命了好几回，这样的人不能一起玩，还嘱咐她不要说自己的背景。

冯婉在这点上做的还算是听话，半点都没说过自己的家庭背景。

刘晓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回城的指标，是冯婉唾手可得的。

李欢即使不喜欢刘晓月，也能和她笑着打招呼，“是呢，今天正好轮休，这不过来看看她，对了，这是我带过来的糖，拿去吃吧。”边说着边把包里的糖掏出来递给她。

刘晓月接过来，“那李欢姐，你们慢慢说，我先进去了。”

李欢笑着回应，看着她走远了，才压低声音，“你跟她走的远点，不要再不长脑子了，知道吗？有什么事情就去找贺婶子，她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好人。”说着看到冯婉有些漫不经心，用手指戳戳她的脑袋，“你听到了吗？”

冯婉一脸不耐烦的扒拉开她的手，“哎呀，我知道了，你不是还要去忙吗？还不赶紧走。”

李欢叹了一口气，知道没讲明白，也不搭理她了，提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你脑子多想想吧，你现在十七，还能浪费几年的时间，沈成你不用想了，舅舅不不同意，退一万步说舅舅同意了，沈成就会喜欢上你吗？”就算冯婉不听，她还是要多说两句。

看见李欢走了，冯婉眨巴着眼睛直掉眼泪。

周六。

明天去县城里要给李欢贺新婚，她这几天给她绣了一块手帕，再拿上五块钱的礼钱，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贺枝今天晚上准备偷偷去一趟牛棚，上次去看他们是趁着吴秀结婚，过了冬天，就还算是比较好过了，准备一个一些药茶，平时烧开热水泡着喝就可以了。

晚上吃过晚饭，贺枝没让他们几个人出去玩。

“你们今天在家里玩，不能出去乱跑，奶奶出去有点事情。”贺枝手上没带东西，都放在淘宝里了。

贺远方没问什么事情点点头就乖巧答应了。

贺枝看着天黑，没啥人，出了门就把大门从外面关上，悄悄的顺着路去了牛棚。

丁国峰打开门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尴尬。

贺枝看到里面的人，倒是有些明白了，“沈知青，你也在啊？”

沈成还是端着一副谦和的笑，“贺婶子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丁国峰把门关上，贺枝倒是不害怕被沈成撞破，因为他们谁都没办法说出去，而且沈成也不敢说，贺枝说的话在村里还是有一定的信用度的。

贺枝也不跟他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她只过来送东西，保证他们的身体，但愿能为国家争取留下这些老一辈。

“这是我拿过来的一些药茶，你们都烧开水，平时喝这个，有利于你们的身体排毒，出汗，现在是春天了，正好是养身体的好时候。”贺枝边说边把药材一包包的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摆好。

胡勇身上现在的毛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整个身体也觉的轻了不少。

“真是谢谢你贺医生，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好了，你真是个好人。”

贺枝其实没少听到这句话，但也没少听一些骂她的话，看好了自己是个好人，看不好就会被骂，这会在这里被人夸，她是能够听到里面的诚意的。

“要是想报答我，就好好活着，日子总会有过到头的那一天的。”贺枝也只能安慰到这一步了。

她又看了一圈，没错过沈成盯着她的眼神，不过也没理他，“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

胡勇摆摆手，“快回去吧，没什么要紧事就别过来了，太危险了。”

贺枝慎重的点点头，转身就走了，等到她都走到路上了，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贺婶子，等一下。”沈成在后面叫了一声贺枝。

贺枝疑惑的停下来，看向沈成，她对这个人的感官很矛盾。

“什么事情？”

沈成走到贺枝的身边，“贺婶子，我会保密。”

贺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沈成，“什么条件？”

沈成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我想回城呢？”

“那我可能办不到。”贺枝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沈成也加快脚步跟上，“我开玩笑的，只是我想求一个推荐工农兵大学的机会，但这个需要政审，我不过关。”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语气还有一些遗憾。

贺枝也没停下来，“那既然是这样，我更不可能帮上你，而且工农兵大学需要的是村里的乡亲一起投票。”说着她想到了沈成在村里的评价很好，话音一转，“但是你政审不过，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沈成轻嗤一声，“那我就留在这个村里，继续生活下去。”语气中透漏着不知道是认命还是不认命。

贺枝心里提起警惕，她是个大胆的人，沈成也是个大胆的人，他去牛棚为了什么呢？不过她没问。

“沈成，你知道冯婉喜欢你吧。”

沈成惊讶贺枝突然转换的话题，但是他也坦荡的认下了，“对，她喜欢我。”

贺枝有心说两句，但是一时又找不到自己的立场，“如果你也喜欢她，别吊着，如果不喜欢更别吊着，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谈一次，让她知道你的想法，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

沈成年纪也不大，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家里又遇到巨变，本应该意气风发却被困在这个小地方，他当然心有不甘，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但被贺枝这么一说，他也觉的自己应该去把事情说明白。

“贺婶子，我知道了，谢谢你。”现在能遇到一个愿意提点他的长辈也不容易。

贺枝没说话，“快回去吧，我也会为你保密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过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第二天周日，贺枝早早的起床把家里一溜的孩子都安排好，她应该会在中午吃饭之前回来，但也说不准。

“远方，远行，我中午要是回不来，你们两个在家里做饭，注意不要伤到自己就可以，南方你就带着妹妹玩就行，归期要主动帮着两个哥哥干活，不要偷懒，南兵和南立就哪里需要你们，你们就去哪里，记住了吗？”

几个孩子都乖乖的点点头。

贺枝拿着一个手提包就出门了，到了村头恰巧碰见冯婉。

“我表姐也叫你了？”冯婉倒是没有对贺枝那么大的敌意了，但也说不上态度好。

贺枝点点头，就向前走了，也没说话。

冯婉也慢慢的走着，突然开口，“南方没事了吧？”她之前在何知青哪里见过小姑娘，长的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很乖巧。

“嗯，没事了，谢谢关心。”贺枝随口回答了一句。

两个人一路无言就到了办婚礼的地方，现在这个时代办婚礼，比较简单，先宣誓，然后走个流程，穿的是军绿色的衣服。

她们两个人到的时候，李欢已经穿好衣服了，就等着新郎骑着自行车过来接人了。

贺枝把礼上到单子上，护士长也在，过去特意打了招呼，她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冯君之前只听说过贺枝，这会也是第一次见到，“贺大夫，是吧？我经常听欢欢说起你，还没见过面呢。”

“是的，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李欢也很照顾我呢。”贺枝附和着。

冯君今天比较忙，家里家外都要操心，没一会，人就到那边去忙了。

贺枝才有时间给李欢说两句话，把包里秀好的手帕拿了出来，“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别嫌弃就行。”

李欢立刻就拆开了，“我喜欢，这是你秀的吗？真好看。”

“你喜欢就行，人我也见过了，我就先回去了，不在这里待着了，以后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说话。”贺枝看着今天人确实比较多。

李欢也看出来了，“那行吧，路上注意安全，等我忙过去了再去你家吃饭。”

贺枝笑了起来，挥挥手就走了。

冯婉今天是要送李欢出嫁的，走倒是没走，“表姐，你怎么就跟她关系那么好呢？”说着就坐在旁边嗑瓜子。

李欢收起贺枝送的手帕，“因为贺婶子是个好人，人还有本事，哪像你啊，看人看的都不准，今天我舅舅舅妈都不过来，你就放心吧。”

冯婉有些不自在，“我又不害怕他们。”

李欢坐在她的对面，“你也不想想，多久没见到他们了，为了一个沈成，你家都不要了。”

贺枝算的正好，一去一回就耽误的是路上的功夫，不过到了村口的时候，运气好正好碰见赶着牛车的王向上，他是过来接老孙的。

“贺婶子，快过来吧，正巧赶上了不是。”王向上爽朗的道。

贺枝过去坐到车上才看到老孙儿子手里提着的药袋子。

“能给我看看吗？”

孙定国把药袋子递给了贺枝。

贺枝打开看了看拿的药，以此来推断出他检查的结果。

“这次检查的挺全面的，就按照这个吃吧，有什么不舒服的，要是信得过我可以来找我。”说完又把药袋子递给了孙定国。

孙定国提着药袋子，看看他爹，又转过头看向贺枝，有些激动，“谢谢贺婶子啊。”

贺枝笑笑，到了村口，她就下了牛车，自己往家里走，路上还看到了吴丽，她不是进城了吗？不过她也没问，只远远的看看就走了。

贺枝到家的时候，院子里没人，又推开堂屋门，他们才一个个都躺在里屋的床上睡着了，估计是早上叫他们叫的太早了。

她转身就进了厨房，每天都是三顿饭，之前还没想过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每天都没啥事情，除了吃还是吃。

中午吃完饭，贺枝打发他们都出去玩了，下午自己在家里收拾菜园子，又一个春天，该种一新一轮的菜了，黄瓜，番茄，豆角，简单的弄上几个瓜苗子。

冯婉过来的时候，贺枝还有些惊讶，按道理来说她不是最讨厌见到自己的吗？

“坐吧，你是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贺枝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搬了一个板凳递给她。

冯婉咬咬嘴唇，她也下乡两年了，今年有十七岁了，虚岁十八了。

“刚刚沈成过来找我了。”

贺枝拿过来毛巾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刚刚一直在干活，所以呢，这个丫头是过来跟自己吵架的。

“啊，然后呢？”

冯婉突然站了起来，冲着贺枝鞠了一躬，“谢谢你，贺婶子，之前都是我不懂事。”

贺枝被她这一出吓了一跳，不过她又马上镇定住，“咳咳，没事，年轻人哪还有几个不犯错的啊。”

冯婉低着脑袋坐在板凳上，“今天他过来找我说清楚了，我也准备回城了，现在想想我也挺对不起我爹娘的。”

贺枝这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冯婉在做检讨吗？沈成究竟跟她说啥了，能一下子就教育过来。

“是啊，你之前确实挺混的，也不识好人心。”贺枝端起桌子上的一碗茶平静的喝了一口。

冯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也知道刘晓月不是个好人，我走了之后，贺婶子你也小心点，我之前总觉的她在各种讨好你，还打听你的情况。”

贺枝想说，等你来通风报信，早就晚了，她都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也没打击她，“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冯婉该说的也都说完了，站起来就准备走了，“那贺婶子，我就回去了，今天在城里已经给我爹打电话了，估计我就这两天就会离开这里。”

贺枝心里感叹一句真不容易，这个消息王向上知道了，应该会更高兴，“那你一路顺风，以后的日子好好过吧。”

冯婉点点头，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觉的贺枝说的话都挺对的，还是为她好。

没过两天，贺枝就知道了冯婉要回城了，这速度真快。

知青点，知青都过来恭喜冯婉能回城，但是各自心里都挺酸的，之前以为冯婉家里顶多挺有钱的，但是没想到居然说被调回去就能被调回去，恭喜完了也就各自散了。

只留下冯婉和刘晓月在房间里待着。

冯婉在平静的收拾行李，刘晓月则是一脸愤懑的坐在一旁看着冯婉。

“冯婉，你有回城的方法，为什么不告诉我？”

冯婉现在不想搭理刘晓月，也没回答她。

刘晓月看到冯婉不理自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

冯婉把手下的包袱扔到床上，“你又没跟我说过你想回城，而且我有方法回城又凭什么给你啊？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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