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妖风

此时的李世易完全舍了自己的营帐，大陆上处处狼烟，同长安城里联系不断的传送阵光芒闪烁，不时就有长安那边总结的情报传来。

所幸大局依然平衡，没有什么非要自己决断的东西。

李世易站在一处篝火之前，篝火上架起一只硕大的羊腿。不愧是修炼多年的大妖，单这一只羊腿便赶上寻常一只肥羊大小了。

拿着当初给南阳将军割发的那只匕首，李世易将羊腿上已经烤熟的羊肉一片片割下，再由旁边的人分发下去。此仇已报，李世易做着自己能做的事，他渴望南阳的英魂还在此地，能够感受到手中匕首一刀一刀的割在那个他想击倒的大妖身上。

高温炙烤，站在篝火边，一身戎装的李世易却仿佛没有感受到来自铁甲的炮烙之苦。有人要来替换下他，但被李世易拒绝了。因为比之这身甲胄，离自己更近的还有那几缕发丝。虽是帝王，但李世易的心中仍有袍泽之谊。

唐人豁达开朗，尤其讨厌自怨自艾，所以缅怀牺牲的袍泽时也不愿意一直的愁眉苦脸。

“嘿！这才有点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感觉嘛！”

唐王李世易，看着叶成一阵忙活，羊肉、羊排、羊骨、羊杂、羊蝎子，连之前接的那一大盆羊血都做成了血豆腐。不禁也想起来了这两句豪气干云的古诗，在此时此地读起来也对此情此景颇为契合。

这句话说完，周围的气氛果然为之一变，都是见惯了战场的军人，哀春悲秋的情绪早已脱离了他们的血肉。

“踏破头颅兮，生死立判！”

“壮士一去兮，不再南看！”

“我先去，你再来。”

“我先战，你再来。”

“我先死，你再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已去，你快来。”

“我已战，你快来。”

“我已死，你快来。”

“我已死，你快来。”

燕人不甚吉利的哀曲，在唐人的口中却成了一片铮铮之音。为何从人的口中会唱出这种感觉，全因唐人一身铁骨。

自从燕国灭亡，燕京城破。这首燕人的歌谣不知怎么的，便在唐人的土地上流传开来。当初与燕人的所有成见，所有恩怨，也随着燕京城的那惊天一爆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则是对与魔教战至最后一人，最后一刻的燕人，报以最真诚的敬意。

近几十年来，唐国一只压制着燕国，让唐人对这个帝国一直有些轻视。如今发现了燕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底蕴，倒让唐人敬佩起来。

媱金翎不懂唐人，也不懂军人，但她很喜欢这些人，喜欢他们这样有着向上的劲头的一群人。

“哎呦！”

摸了一下李世易靠近篝火的战甲，已然烫手。媱金翎赶紧捏了一个印决，然后在那甲胄上轻轻一拍。

高温瞬间消失，李世易也终于不再去管那羊腿。

“唐人敢死，但就怕死的没有意义。”

听到这里，媱金翎不禁看向军营外的十绝阵，每次都要祭阵，那祭阵之人的死，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李世易意识到自己有一点失态，这是他成为帝王之后很少出现的情况。但他不在意，尤其是今天，此时此刻更不想在意。

媱金翎看到他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一下，这位当代的圣主大声且亢奋的说道。

“只有胜利！只有胜利才能告慰那些牺牲的人，只有胜利才能让他们的牺牲有意义。”

“吼！”

军营里的汉子们突然像炸雷一般的吼了起来。这吼声瞬间便传过了整座军营，也感染了每一个人。

李世易割下一片羊腿，挑在匕首上，然后极粗鲁的跳到一个桌子上，高举那匕首吼道。

“胜利！”

“胜利！”

所有人都跟着狂吼。

“吃肉！”

“吃肉！”

在李世易的鼓动下，军营里的唐人无不激动的跟着狂吼。

唐军缺粮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带回来的羊道人再硕大，终究是难填众口。不过所幸还有其它吃法，羊蝎子用了好几口大锅来煮，还有羊杂等物。忙活一阵，倒还真至少让每个人都喝上了两碗羊汤。

“这头老羊伙食倒不错，这身上的油水还挺足。”

叶成早就惦记着这口肉来打牙祭，此时左手羊肉右手羊汤，吃的不亦乐乎。刚喝了一口羊汤，赶紧又押了一口酒

“要是这老羊那两个兄弟在，拿来泡酒应该也是大补了吧？”

此时已经入夜，唐营中处处篝火，胜利的欢呼声越过战场往南荒妖族的耳朵里猛灌。

小兽璞真跟随陆压道人，眼界自然非同凡响，不过今日却也被身边的这些唐人所感动，从松娴的头上跳到一旁的桌子上，吃了一片为它准备的烤羊肉，又忍着腥膻舔了口羊汤。不过刚端上来的羊汤着实烫嘴，让烫了舌头的璞真不住的摇头降温。

“哈哈哈哈！”

叶成十分诚实的献上了自己的嘲笑。

璞真十分郁闷，话说自己可是当下的主事之人，但在面对这叶成的时候却老也找不到一点受到敬仰的感觉，自己出场的时候也是很拉风的好吗。

“嘿嘿嘿。”

叶成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嬉笑说道。

“跟着那位大仙修行，很少来到人世间吧。”

叶成左一口肉右一口酒，然后满面荣光的看着芦棚外，看着那些吃吃喝喝，或唱或跳，或吼或骂的汉子们，对璞真说道。

“这就是人间，这就是人气。”

叶成把酒葫芦摇摇，然后递到璞真面前说道。

“来点？”

璞真有点心动，鼻子忍不住的冲着那葫芦口一下一下的嗅着，看起来颇有点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徐徐吹来的南风突然变成了一股乱流，在这一顿乱刮的风中，突然有一股从后方吹来的北风引起了璞真的警觉。

只见这小兽突然跳上松娴的脑袋，然后鼻子冲着北方狠狠的吸了一下。这一下之后，那小兽璞真更加不安。蹲坐在松娴的头上，抬着一只前爪不住的念叨着什么。

芦棚中的都是道门中人，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璞真的动作怎么那么像在掐指演算。

璞真的小爪子像是一朵梅花，五颗肉垫粉粉嫩嫩的煞是可爱，只是如今掐算起来确实有些尴尬。小兽爪子自然不像人手那样修长灵活，也没有那么多的指节。此时大家一起看着小兽璞真面对着自己的小肉垫，不住地曲曲伸伸，实在是想象不出它是如何掐算的。

“不好！”

璞真哪里知道自己一番掐算，在别人眼中就像卖萌一样，此时早算出结果，自己也吓了一跳，忙向下方的李卫公喊道。

“今日有大妖夜袭军营，你快让唐王做好准备。”

李卫公哪里敢耽搁，就在他转身向唐王那边，步子还没落下的时候，突然有一声虎啸从北方传来。

“吼！”

哪里还用的着再去通知，此时的大营北面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芦棚中的道门众人已经各施手段，用最快的速度向那边赶去。

日间破了一个十绝阵，但唐军毕竟在南荒众妖的重重包围之中，虽然宴饮不断燕歌不停，但对于防守可一直没有松懈。

只是这样常规的防守，对于一个不顾身份，存心在夜间偷袭的大妖来说，还是太过薄弱。

在这虎鹿羊摸上来后的一个照面，身经百战的士兵也终究抵挡不住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此时的虎道人已然现出真身，数丈长的虎身，在唐军布置的防线上扑拿抓咬，瞬间便将这处防线撕开了一道口子。

便在这时，唐营所看不见的丛林深处，赵婷光足散发，在一处祭台上作法完毕，手中一道符檄“噗”的燃烧起来，然后直冲天际而去。

符檄的火光在这夜色里更加显得微弱，但就是这星星之火，仿佛将这片战场瞬间点燃一般。

“吼！”

无数妖族的吼声会在一处，仿佛爆燃一般的发出轰响。海啸一般的妖兵同时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唐营。

此时叶成第一个赶到那被撕碎的战线上，却只见到一个飘然远去的身影。那手中、嘴里仍有鲜血流淌的虎道人冲着叶成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诡异、残忍。

叶成道：“虎鹿羊，你这样的家伙也敢在我面前逞能，忘了前年你们三兄弟差点让我下酒喝的事了？”

“叶成。”

虎道人咧嘴说道。

“我承认你很强大，但此战乃是天下之争、种族之争、理念之争，一个人强又有什么用。”

虎道人一边说一边退，而入南荒妖兵已经入潮水一般从他的身边涌过，扑向了唐营。

叶成抬步便要追上去，他有信心几招只能就能杀了这个家伙。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有无数阴云无风而来，不过几个呼吸便将那皎洁的月亮埋在深处。

而那虎道人的脸也随即隐藏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叶成有心追上去，但自己所处破碎的防线，必将为南荒妖兵涌入，这对唐军的防线将是一个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