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2章 你觉得够吗？

她是奔着两人的情意嫁进武宁侯府的，熟料，那所谓的情意却非她所想那样，长长久久，共白头，而是短暂如过眼烟云，随之当头浇她一桶冷水。

是，在府里她是有着侯夫人的体面，可打心底将她视作侯夫人的又有几人？

“这样啊，那倒是挺让人同情的。”

叶夏弯起唇角，徐徐说：“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通过叶夏的语气，姜氏心头几乎立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紧跟着，她就听叶夏说：“你的好母亲很快会被问斩在菜市口。知道为什么吗？”

叶夏就没想要姜氏作答，淡淡说着：“你知道的，在那件事发生前，你或许不知，但等你母亲事成后，你肯定有猜出一二。”

眸色骤然间一冷，叶夏的语气好似冰霜，无丝毫温度：“就为一桩好亲事，为自己女儿谋得一桩好亲事，你的母亲心狠手辣到不念半点亲情，对我娘做出猪狗不如之事。

好在我娘福大命大，逃离魔窟，遇到我爹，和我爹多年来过着温馨美满的小日子。”

姜氏在听到其母孙氏要被问斩菜市口，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对于叶夏后面说的话，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你说一句话，你走……”

姜氏攥着女儿的手，步步后退，和叶夏拉开距离。

“话说完我自然会离开。”

叶夏眸色骤然一冷：“明知害我娘不浅，你的母亲倒是心大到恳求我娘帮你和离，留你在京城，你说她哪来的脸求我娘？”

“说完了你就离开吧，算我求你了！”

姜氏拉着女儿跪倒在地，语带哽咽：“以前的事是我和我娘对不起你的母亲，现如今我们皆已得到报应，求求你了，

别在我面前再说那些了，错在我们母女，有今日是我们自作自受，这够偿还我们欠你母亲的债了吧！”

当年姜婉出事，她一开始确实不知是她的母亲所为，但她心里很高兴，尤其在得知武宁侯府愿意由她替嫁姜婉，那一刻，她欢喜得连做梦都能笑醒。

直至嫁进武宁侯府，直至她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方静下心想起整件事的前前后后，猜测姜婉出事和她的母亲多半有着扯不开的关系，后来她私下旁敲侧击，确定猜测无误，是真惊得不轻。

为让她能嫁得好，母亲祸害继女，谋夺对方的亲事，她不否认母亲的手段过于狠毒些，却没有立场和资格去加以指责，毕竟受益人是她，毕竟母亲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她嫁进武宁侯府铺路。

谁都可以因此指责母亲阴狠，唯独她不可以。

知晓整件事的始末，起初，她觉得挺对不起姜婉，每每在和枕边人情浓意浓时，就会满心生愧疚。

但不知何时，她变得坦然，不再去想自己婚事的由来，一心在侯府过日子，哪知，所谓的良人不过是个笑话，抢来的姻缘，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幸福，

也就在那时，她后悔了，很后悔嫁进武宁侯府，很后悔曾经制造出的偶遇，很后悔一见倾心，觊觎姜婉的未婚夫。

如果没有她刻意制造出的偶遇，如果没有那一见倾心，没有去觊觎不该属于她的姻缘，就不会有她今日的苦果。

“你觉得够吗？”

叶夏眉眼清冷，垂眸看着姜氏：“清醒点吧，你和你那位好母亲欠我娘的这辈子怕是都还不完。”

视线挪至跪在姜氏身边，仰头眨着一双纯粹得看不出丝毫污垢的眼睛，智商瞧着最多五岁大的少女，叶夏的心情一时间五味杂陈，她探手进袖兜，拿出一个钱袋，丢在姜氏面前：

“我娘心善，又有我舅父说起你女儿的好，让我送点银钱过来，记住，不是给你的，是我娘和我舅父不想看到你女儿在流放地的日子过得太苦，才有此一举的。”

留下话，叶夏转身对一旁的衙役低语一句，而后，坐上宁王府的马车，返回皇城。望着面前地上的钱袋好一会，姜氏泪流满面，捡起钱袋，视线追向已然远去的马车，她目中写满羞愧，口中喃喃：

“对不起！对不起……”

与此同时，她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不停磕头，有样学样，姜氏的痴傻女儿亦接连磕头。

姜氏没有阻止，由着女儿随自己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磕头，半晌，在衙役的吆喝声中，母女二人起身，走在流放队列中继续前行。

钱袋里有碎银，还有银票，这是姜氏通过手感确认的，她感激秦母的大度，感激异母兄长对她女儿的怜惜，贴身收好钱袋，她攥着女儿的手，暗自发誓，不管流放地有多苦，都要好好养育女儿。

这辈子就这样了，她别的一概不求，只愿女儿能每天开开心心的，只愿与女儿平安顺遂过每一天。至于在这穷途末路收到的馈赠，她会一辈子记在心里，若有来生，定做牛做马偿还！

罪臣武宁候名崔岑年，这会儿正被几个庶出兄弟在耳边念叨。

“大哥，这距离流放地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可咱们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肯定不是个事啊，你就算不顾念咱们这些大人的死活，也得想想孩子们要如何安然抵达流放地。”

“是啊大哥，二哥说得没错，你不能不考虑孩子们的生死啊，何况你和大嫂是夫妻，那么大嫂身上的钱财自然也就是你的钱财，而咱们一大家子又没分家，

你的便是咱们大家伙的，大哥，你去大嫂手中将那钱袋要过来吧，等经过沿途城镇，咱们好有银钱买点口粮和衣物，否则，天气转冷，加上没吃食填肚子，大家伙非得全饿死冻死在这流放路上。”

“是啊是啊，大哥，你就应了二哥三哥说的吧！”

……

庶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叨个不停，崔岑年神色木然，仿若一句都没听见。

这不由激起这几位庶兄弟不满，其中一人说：“祖宗的爵位已经被你弄丢，全族人被皇上降罪流放，

皆因太子良娣，你的宝贝女儿谋害皇太孙所致，要是没等到流放地，我们中有人死在途中，那么这无疑是你遭的孽。

你欠我们的，现在不过是让你从大嫂那把钱袋要过来，你不吭声，究竟是怎么想的？”

崔岑年慢慢有了反应，他睨眼对方，不带丝毫感情说：“当你们享受侯府带来的荣耀时，怎没见你们说三道四，为侯府做什么贡献？

如今侯府倒了，你们却一个两个怨我，怎么，这是看我没脾气不成？”

冷嗤一声，罪臣武宁候崔岑年又说：“别说那钱袋是皇上亲封的长公主给姜氏的，就是那钱袋本身就是姜氏身上的，我一个大男人还没厚脸皮到去索要一个妇人手中的钱财。”

老母死在刑部大牢中，妾侍和下人全被衙门发卖，如今在他身边的，除过儿女，只剩下结发妻子姜氏一个女人在。

他知道，多年来他一直知道，姜氏心里是怨他的，甚至有可能对他存有恨意，觉得他不是良人，恼他恨他冷落嫡妻嫡女，

一心宠爱一个妾侍和妾侍生的庶女，并不顾她的意愿，将那妾侍生的庶女记名在她名下，充当嫡女……

总之，自阮氏进府，他是真得做了太多对不起姜氏母女的事，现在又有和脸面伸手问姜氏要银钱？

崔岑年心中满是苦涩，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死在大牢中的老母，害得老母连副棺材都没有，被狱卒草草收敛，葬在乱葬岗附近的一座荒坡上。

就这还是人看在他已故老父，前武宁候的面子上，给出的待遇，要不然，等着他老母的，不外乎是抛尸乱葬岗。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若早知道祖宗基业会这么折在他手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纳阮氏进府。

被精心算计，替人养野种，赔上自己的前程和祖宗基业，赔上老母一条命，甚至后面极有可能赔上不知多少族人的命，他日前去阴间，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神色重新呈木然之态，崔岑年回望眼皇城方向，回望眼距离越来越远的皇城，心口处钝痛不已。

昔日拥有的所有荣耀自此离他远去，有命活到流放地，和昔日截然不同的人生将等着他，到那时，他是否能坚持下去？

三代不可从军，不可考科举，不可离开流放地，三代啊……在乾文帝的雷霆手段下，风声鹤唳的京城逐渐恢复热闹繁华状。

叶夏日常要么前往东宫看望她家二福宝宝，要么身在太医署或是制造局或是皇庄忙活，三年时间，在她影响下，秦时瑜挖掘出自己的兴趣爱好，与靖远候世子（陆向北）一起跟着叶夏忙前忙后。

高亩产农作物，红薯、玉米、土豆大面积种出，并由朝廷推广到各州府，各种治病良药问世，帮老百姓解决不少难治之症，且推出手术治疗，在小范围内被人们接受，最值得一说的是蒸汽机面世。

当乾文帝得知蒸汽机在各行业的用途，高兴得直接在太上皇面前抹泪，看得太上皇连翻好几个白眼儿。

秦时瑾在这三年里先是考中解元，本来年参加会试，上前三甲铁板钉钉，但考虑到自身的身份，为免被人传关系户等闲话，

秦时瑾不得不终止科举，以举人身份，以宁王福世子身份，请命远离京城，造福一方百姓。

乾文帝惜才爱才，加之秦时瑾是宁王世子，是其嫡亲侄儿，不忍心将秦时瑾放到偏远县城做个小县令，

但碍于秦时瑾意决，最终，只能如其所愿，指派秦时瑾去往京城数百里外的一贫困县任县令一职。

为确保秦时瑾的安全，乾文帝暗中安排两名皇家暗卫隐身保护，免得秦时瑾在外有个好歹，对不起胞弟宁王。

而叶夏、陆向北、秦时瑜在这三年里做出的成绩实在不少，三人不同程度得到乾文帝不少赏赐和晋升。

就拿叶夏来说，现今已是镇国长公主，有专门的镇国公主府，且公主府占地面积和亲王府有得一比，这让乾文帝膝下已出嫁的公主和尚未婚配的公主无不眼红，不过，这些公主却生不出嫉妒之心。

毕竟一个人太强，强到你拍马都追不上，强到你只能仰望的程度，这嫉妒得来么？鉴于叶夏的能耐，及叶夏在乾文帝和孟皇后，太上皇太后这几位大佬心目中的地位，

公主们和大大小小的皇子们，见到叶夏，无不客客气气。

抛开这些人不提，太子和太子妃，一个如太上皇等四位大佬那般宠叶夏，但凡叶夏说的，就没有不应的，

而太子妃待叶夏就像是嫡亲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在第一时间着人送到叶夏手上，更是异常放心叶夏带皇太孙。

好吧，不是叶夏想动辄带皇太孙，是小家伙自打能认人起，就特别黏叶夏，一日不见便哼哼唧唧，一看到叶夏就眉眼弯弯笑咯咯。能走路时，压根在东宫待不住，

要找叶夏这个皇姑姑，要在这个皇姑姑身边待着，很乖觉，在叶夏忙的时候，乖乖叶夏和陆向北亲手给做的婴儿车里，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响。

等叶夏一忙完，便伸出两只小肉手，要叶夏抱抱。

儿子是自己的，哪怕这一世，儿子是太子和太子妃生的，叶夏在小家伙一岁过半，就开始在私下里抱着小人儿启蒙，

眼下，名叫珩儿的小胖孩，整三岁，身体健康，眉眼精致，白嫩可爱，聪明得简直不像是三岁小孩儿，

真真是人见人喜欢，一看到，就想把这世上最好的全捧到小家伙面前。可见小胖孩有多么得招人疼。

“姑姑，你要嫁给洛大人了吗？”

皇太孙小宝贝骑着他最爱最爱的皇姑姑和洛大人给他做的三轮自行车，歪头看向走在他身侧的仙女姑姑，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灵动得很，看出小孩儿眼里的好奇，叶夏笑“嗯”一声，说：

“对呀，姑姑再过一段时日，就会嫁给洛大人。”

“那姑姑喜欢洛大人吗？”

小孩儿稚嫩的嗓音奶味儿十足，他蹬着三轮自行车，萌萌哒说：“珩珩最最最喜欢姑姑啦，要是姑姑不喜欢洛大人，那等珩珩长大后，姑姑嫁给珩珩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