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生命至上

“是，毒斑，侯爷可知道，我活不过十八岁？”柳迟迟笑盈盈地问道，她的双眸一片冰冷，偏生笑容艳绝，也像极了她的母亲。

“什么意思，说清楚。”柳溥延沉声问道。

什么叫做，活不过十八岁？

柳迟迟环顾四周，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舒了一口气，长久地站立让她双、腿发麻，而且她肩上的伤因为这两天的奔波，隐隐作痛，她捋了捋头发，淡淡地问道：

“当年我的身、体为什么会越来越不好，甚至到了吐血的地步，大夫是怎么跟侯爷说的，侯爷可曾记得？”

柳迟迟话里的称呼，每一句都是侯爷，从未出现过父亲这种字眼，疏远至极，也让柳溥延眉头紧皱，这个女儿，很是猖狂，字字带着控诉。

“侯爷贵人多忘事，话自然是不记得的，御医说我，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侯府内浊气太重，需要去乡下修养时日，指不定能侥幸存活。”

柳溥延眉头越皱越紧，柳迟迟却不顾他的神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御医不愧是御医，我到了下乡，果真侥幸活了下来，只是毒斑在脸上显现，并且也活不过十八岁了。”

“谁告诉你，你活不过十八岁的？”

柳迟迟抬头直视柳溥延，她冷笑，问道：

“侯爷忘记我母亲生前最擅长什么了吗？”

柳溥延张了张嘴，是了，南门雪最擅长的不就是医术吗？当年谁人不知南门雪一手精湛医术，活死人，医白骨。

只可惜，当年她自己也是病死的，医者不自医。

书房中沉默了许久，柳溥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率先放软了语气：

“迟迟，我知道你怨我，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为父也绝对不可能让你活不过十八岁，你现在府中住下，我会让人来给你治病的，至于谁向你下的毒，为父也坚决不会放过他！”

话至最后，柳溥延的语气骤然锐利，沉重的低气压压迫而来，仿佛将柳迟迟压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柳迟迟抿了抿唇，她淡淡地说道：

“还是算了，我这幅样子，任谁见到都会倒胃口，侯爷府不是我的去处，侯爷放我回乡下便好。”

“谁敢说你！老子要他好看！”柳溥延立刻说道。

柳迟迟掩嘴轻笑，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美丽极了。

“迟迟，你很像你母亲。”柳溥延突然说道。

柳迟迟愣了愣，她笑地惨淡，没有讲话，眼睑微垂，两滴眼泪从眼眶中倏然滑落，再看向柳溥延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可是他，分明看见了她掉的眼泪。

一瞬间，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席卷了柳溥延的心脏，他有那么多的女儿跟儿子，这一辈子也是叱咤风云，可是方才，他在柳迟迟身上感觉到了这个小女儿的悲伤跟失落。

感同身受。

这一刻，他由衷地怀念自己的亡妻，原本模糊的五官轮廓，在见到柳迟迟之后，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当年她在战场中救下自己，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功成名就，最后却落得个香消玉殒。

大约过去十来年了吧，那时柳迟迟也不过是四五岁的样子，才一转眼，她马上就要及笄了，站在他面前，淡漠地控诉自己未曾将她放在心上。

她眼底的光，像是他初遇南门雪时眼底绽放的光彩，表面冷静自持，内心汹涌澎湃。

柳溥延上前将柳迟迟拥入怀中，他轻轻拍着她瘦弱纤细的脊背，柔和地说道：

“迟迟，回家了，为父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辜负你母亲的遗愿。”

柳迟迟埋在他胸前，看不见她的脸庞，但是她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目的达到了，柳迟迟心中想到，只是没有想到，这么顺利。

柳迟迟是文成侯亲自送出书房，然后又亲自带她去了文成侯府离他的崇武苑最近的黎苑，她站在黎苑前，眼中依旧淡漠，她转头看着柳溥延，问道：

“侯爷，日后我就住在这里吗？”

柳溥延眉头皱了皱，说道：

“迟迟，你应该称呼我为父亲，你是侯府的嫡小姐，你的母亲在世时是我的正室，哪怕现在云氏抬为正室，你也是我们侯府的嫡小姐，在外你要记得叫我父亲，知道吗？”

柳迟迟皱了皱眉头，表情跟柳溥延如出一辙，她继承了南门雪九成的样貌，同样继承了柳溥延的气质，大气不凡。

“再说吧。”说完她就朝着黎苑走去。

柳溥延愣了愣，看着柳迟迟的背影，以往子女违背自己的意思，他就会觉得生气，如今柳迟迟这样子不理会他，怎么反倒……觉得开心？？

来到文成侯府的第一个下午，一直都是柳溥延亲自陪着柳迟迟的，跟她解释黎苑的构造，跟她介绍家里的情况，还亲自吩咐了邱叔去给柳迟迟置办她喜欢的衣物、首饰，还有照顾柳迟迟的人，都会柳溥延亲自挑选的。

这样高调之下，这位阔别两年的四小姐的名头瞬间就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正式跟大家见面是在晚膳的时候，柳迟迟穿了一身杏色的衣裙，乌黑的头发上仅插着一根白玉簪子，只是这根白玉簪子，价值连城。

云卉第一眼就看到了柳迟迟头上的白玉簪子，她曾经也垂涎过，只是侯爷没有给她，结果现在，竟然插在了柳迟迟的头上！

“这是我们侯府的四小姐，两年前被送到乡下去养身子去了。”柳溥延简单地讲了一句，就跟柳迟迟说道，“这些人你还记得吗？”

说到底之前柳迟迟还是在家里生活了好些年的。

柳迟迟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原主身前的记忆她无法读取，但是奶娘已经跟她把侯府里的人物关系都介绍过了。

柳迟迟被安排坐在柳溥延的身旁，云卉坐在另一侧，她看见柳迟迟，温和地说道：

“四小姐在乡下休养了一顿时间，果然气色好多了。”

柳溥延神色微微一滞，想到柳迟迟身上的毒，还有她活不过十八岁的断定，心里没来由地觉得烦闷，现在云卉又提了这个话题，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食不言。”柳溥延冷冷地呵斥道，然后给柳迟迟夹了一筷子的肉，温声说道，“家里的饭菜尝一尝，是否合胃口。”

云卉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众人亦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时候柳溥延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率先反应过来的云卉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狰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她告诉自己，柳迟迟不过是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十五岁贱丫头，现在仗着侯爷风光又如何，难道她还斗不过她？！

更何况侯爷在府中的时间比起在军营的时间，只会更加少，到那时，柳迟迟还不是照样任她拿捏！

而柳迟迟呢，从坐下开始，便低垂着眼眸看着手中清透的茶汤，如此她左脸上的毒斑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缓缓抬起双眸，率先看的便是云卉，她缓缓勾起嘴、唇，露出一抹猩红的笑容，云卉一愣，眨了眨，只看到柳迟迟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难道是看错眼了？

柳迟迟没有将注意力都放在云卉身上，一个云卉顶多是主谋，云卉还有很多很多的帮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视线划过云卉身旁的男子，那就是她的大儿子了吧，气质跟柳溥延很像，军旅中人，性格沉稳，从样貌到气质，跟柳溥延有八分相似，不过从打听出来的消息中可以知道，她的这位大哥，愚孝。

接下来，柳迟迟一愣，这双眼睛……非常干净，澄澈见底，望着她的时候，透露着友好跟善意，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孩，样貌精致，眉眼温柔，柳家的二儿子，并非云卉所出，他的母亲是柳溥延的二夫人，应该在自己房间里吃晚饭。

王公贵族的等级要更加分明，妾跟奴婢比起来，地位仅仅高几分，他们的孩子地位都比她们要高，除了全府的家宴，她们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吃的，但是府中的少爷小姐，还有正室还是要坐在一起吃饭的。

再接下来就是五夫人的儿子，六少爷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也正怯怯地打量着她。

柳溥延对于子女严厉，所以在这几个儿子身上看不出一点骄纵的味道。

坐在她身侧的是云卉的大女儿，云卉一共生了一儿一女，都比柳迟迟大，五小姐跟她同龄，五小姐七小姐是其他妾侍生的，但是五小姐从小都被云卉养在膝下，所以跟云卉的感情比跟她亲娘的感情还要好。

“迟迟，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来问我。”坐在柳迟迟身侧的柳青绾温柔地说道。

柳迟迟转过头去，脑海中响起奶娘给她的资料，柳青绾，侯府三小姐，晏城四大美人之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气质温婉宁静，实则心狠手辣，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婢女不小心把热茶撒到她身上，活活把对方打死。

柳迟迟知道人性的阴暗，尤其是在封建时代，人与人之间地位鸿沟无法跨越，人命如草芥。

但是她认为，生命至上，所以对柳青绾一直很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