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豆腐

林惠敏往角落一指, 一个长发及肩穿白T恤牛仔吊带裙的女孩子哭得眼肿鼻红，拿着纸巾那那儿吸鼻子。

汤芫乐了——钱包！

林惠敏顺便打量一下自己女儿, 浅灰的V领短袖，黑色收脚的休闲裤, 偏中性的打扮, 最近说天气太热把头发剪了, 短到了下巴尖, 再加上女儿一脸的冷漠，倒是气场强大, 可是这女儿家……

她叹了口气, 小声说：“芫芫啊, 你看人家穿的, 多可爱呀，你……要不也试试？”

汤芫失笑, 抱着她妈撒娇，也小声说：“妈, 照我看呐，那身打扮适合丫丫不适合我，我要穿那样你不觉得怪吗？”

林惠敏想想：“怪是怪, 以前看你穿校服看惯了，穿这种裤子好看, 可你穿裙子更好看啊？”

“你女儿穿啥都好看。”汤芫撒手, 替她妈梳梳头发, “你回房陪我爸吧, 你不说人家等我半天了么？”

“是是是，我女儿穿啥都好看！”林惠敏笑，“你爸跟丫丫看电视呢。”

汤芫把打包饭盒给她妈：“这儿有点儿酱牛肉，你们看电视吃。”

汤芫走了过去，提了提裤子坐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

钱包被汤芫这架势震慑得缩了缩，说出来的话还带有浓浓的鼻音：“汤芫，我来是求你个事儿。”

汤芫惊奇：“我能帮你什么事儿啊？”

钱包说：“你教我做菜啊！我学会了做给庄时泽吃。”

“敢情这事儿还没完呐？”汤芫实在是无力，“你在庄时泽那儿不得意，来我这儿找什么事儿？”

一下子被人把话里的意思给戳出来，钱包脸上一红，感觉这汤芫，说话就跟庄时泽那样没情商，知道就知道就行了呗，谁还这么说话呀！

但是庄时泽那儿她能忍，这汤芫她可不忍。

她坐直了身子：“你不就是整天拿着吃的去庄时泽那儿献媚呗！你要知道，爱吃什么，选择吃什么，那是庄时泽的自由，你不能总逼着他吃你做的菜啊！”

“打什么哑谜啊。”汤芫往后一靠，调整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你直接说你想追庄时泽，我挡你路了不就得了，还爱吃不爱吃的，听着累，你说着不累啊？”

钱包还没见过这么没害没臊的人，说话不按常人套路来，人家起了这个头，你接着说下去这不是该有的礼貌吗？

“那我就直接说了。”钱包说，“我是想追庄时泽，跟你公平竞争！”

“我就不竞争了。”汤芫笑，“竞争什么呀，庄时泽是个人，他不是个什么奖杯，也不是什么物品，他是让人竞争的吗？就像你刚才说的，他喜欢吃什么菜他决定，你跑我儿嚷嚷没用。”

钱包彻底没词了。

汤芫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钱包摇摇头。

汤芫又问：“还跟我学做菜吗？”

钱包尴尬地摇了摇头。

她站起来说：“我走了，咱们以后可会经常见的，再见！”

钱包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庄时泽，顿时心都跳到噪子眼了：“你怎么在这儿？”

庄时泽不想和这钱包多说话，也没想质问她怎么在这儿了，待会儿问汤芫就知道了，就说了：“我敏姨叫我来吃饭。”

钱包奇怪了，她可是做过功课的，庄时泽什么时候来了个敏姨了，就笑出一排白牙问：“敏姨是你哪个亲戚呀？你们约在这儿吃饭啊？”

“他敏姨是我妈。”汤芫在她后边凉凉地说，我妈不是他亲戚，是这儿的老板。”

钱包咬了咬下唇，就问着庄时泽说：“我现在准备回宿舍呢，路太黑了，我有点儿怕，你能……你送送我回去吗？”

汤芫嘴上不说，心里快笑死了：你当学校校道两边亮着的路灯是摆设呢？

“你当学校校道两边的路灯是摆设？”庄时泽错过身进去，“打台风那晚你就不怕黑了？”

汤芫听了庄时泽这句正想笑呢，再听到后面那句心里一肚子疑问，但不愿意当着钱包的面儿问，就跟钱包说：“人总要自学着长大啊，刚才你不是说日后还会经常见么，明儿上大课要是方便替我们寝室四个人占个座儿啊！”

钱包掉头就走，不然一句妈卖批就出来了。

“你故意的吧？”庄时泽竖起大拇指，“要我我听了也走……她怎么在你这儿啊？”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啊？”汤芫问，“你还没上宿舍呢吧？”

“没呢，刚到宿舍楼下就接到敏姨电话了。”他笑，“你还没跟敏姨说南岸路的事儿吧？”

汤芫摇摇头：“没呢，这不刚准备说吗？一到家钱包就在这儿了，那眼睛肿的呀……”她忽然起了坏心，“怎么着？叫昨晚上台风吹的？”

庄时泽坐下来，被汤芫说得脸都辣了：“昨晚她给我们寝室送饺子呢，今早又来了，你早上没看我说她了嘛？”

“哎，我听说你们都选的诗词赏析课啊？”汤芫说，“你们肯定每次都能坐得远远的混学分吧？”

“这可冤枉啊！”庄时泽举起手投降，“这是被迫选的，选课的时候，学校的系统不给力，不是文科得选两科么，就被逼选这个了。”

“小泽来了没有啊？”林惠敏下楼，“来啦！快快快，这儿有一盘酱牛肉，咱们芫芫做的，你俩吃着聊啊，我上去看电视去了。”

庄时泽接了酱牛肉，汤芫拉住她妈：“妈，你先别走，我跟你说个事。”

汤芫就把南岸路私房菜的事儿详细给她妈说了，林惠敏听了是很惊愕，不过听到后来，她倒是淡定了。

汤芫有点儿惴惴不安地看着林惠敏，无它，怕被骂，即使她上辈子活了三十几差不多四十个年头，现在回来了，这也是她妈妈。

庄时泽也怕，赶紧说：“敏姨，我问我过我舅了，南岸路发展前景很好的。”

林惠敏哈哈笑：“小泽你紧张啥？怕我骂这兔崽子啊？别怕别怕，我们家的小汤圆啊，长大了！你主意大，比我熟悉江城，虽然一下子就投出去十万八成风险大，但是啊，妈相信你！”

汤芫松了口气，有点感动：“妈……我……”

“妈早说了。”林惠敏感触很大，“汤祖经呢，我来打理就行了。以前妈呢，是不想你过早地为生计担忧，后来你跟着我出摊，我也不太想你担起养家的担子……”

庄时泽赶紧给林惠敏递纸巾。

“你看，如果是不你，妈现在还在咱们镇子的馋嘴街出摊呢。”林惠敏说，“不是说那儿出摊不好，就是谁不想舒舒服服地开店呢？要不是你有主意咱家能像现在这样好吗？”

她转向庄时泽：“还有现在丫丫读的学校，我弟弟林建成现在的店，我这……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们……”

庄时泽连忙摆手：“敏姨，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跟汤芫是朋友，能帮的，都帮。”

“好啦好啦！”汤芫站起来向厨房走，“妈，我们有机会报答大家的，这酱牛肉估计他吃不下了，我煮点糖水喝喝。”

庄时泽也不客气：“鸡蛋桂圆！”

“你可真会吃！”汤芫从冰箱把鸡蛋和桂圆还有一块豆腐，“今儿给你加点儿料。”

林惠敏也站起来往上走：“你煮你们吃的就成，我们仨喝茶就酱牛肉，你就别煮了。”

汤芫应了声，架锅开火煮水，桂圆洗好放进去，鸡蛋放一边，豆腐从左手心一翻，背朝上，开了水龙头把刀淋湿，食指贴刀背，快速地切豆腐丝。

庄时泽走过来，就见那刀快得只留个残影，心里想，汤芫就是厉害。

“你……以前一直在学厨吗？”庄时泽挑了个不那么敏感的词问。

“嗯。”汤芫说，“学也不上了，我妈留的钱拿来开店了可差点儿撑不下去，然后我就去人厨房帮忙，一开始只能洗菜，连配料都切不好，后来呢，慢慢学，仔细学，得师父提拨，就学会做菜的本事了，至少饿不死。”

庄时泽看着眼前这姑娘，身板瘦瘦的，手腕那么细，拿着那么重的菜刀却使得那么轻松，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从来不多说，要不是梁阙送来的那碗排骨饭，汤芫也真未必跟他说那么多……

他说：“汤芫，你觉得我就那么不可靠么？”

汤芫已经把豆腐切好了，放进盛着开水的洗碗里，筷子轻轻一搅，豆腐丝就头发丝般散开了。

水开了，一开盖桂圆的香甜味就涌了上来，汤芫把俩鸡蛋磕进一个大勺子里，放进锅里，开水让蛋白迅速成形，这香甜味里又多了蛋香味。

“你不可靠还有谁可靠？”汤芫专注地看着锅里的鸡蛋，“你今儿早上还替我出了口气呢。”

庄时泽吸了口气：“那人家钱包都知道来这儿找你了，想来也不是找你讨论占座的事儿吧？你说人家为什么就盯着你不放呢？”

“我知道。”汤芫的脸红了红，“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汤芫说：“这不是千丝豆腐的惯常做法，管他呢，吃着开心就好。”

鸡蛋看着熟得差不多了，汤芫拿了支签子把鸡蛋黄戳穿，鸡蛋黄渗了一点儿出来，然后荷包蛋就成了。

加冰糖，糖融了，海碗里的千丝豆腐倒筛子上，隔了水，就着筛子倒进锅里，迅速关火。

鸡蛋全熟，吸了桂圆糖水的香甜，咬下去收香味中渗着清甜。桂圆脆爽，煮到恰到好处的口感，豆腐丝嫩滑，入口即化。

“你被人骂得这么不明不白的也不好啊。”庄时泽清清噪子，“你不是我女朋友，被这么骂太冤了，你又不能说什么，要是你是我女朋友就好，大声骂回去！”

汤芫红着脸抬起头看着庄时泽，汤匙里几粒桂圆浸在糖水里，颤颤巍巍地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