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一）

汤芫听得出Dola的声音是真的慌张, 有点惊讶，毕竟Dola对外一向是女强人形象, 是那种哪怕眼前楼塌了，都还能一边掏出口罩戴上以免弄花妆一边踩着细高跟离开的人。

但是现在, 她的声音发飘。

汤芫不太喜欢别人一惊一诈地说话, 哪怕要慌, 你也得先把事情说清楚来再慌, 而不是这种先说“大事不好”，后面再说正事的方式。

她问：“具体怎么回事？”

Dola一听汤芫这语气心里直叫糟, 赶紧冷静下来, 调整了一下语调语速, 尽量平静：“今天早我接到很多电话, 都是来自昨晚宴会的客人，他们主要是担心昨晚的食物安全问题。其次, 就是昨晚坐我旁边的沈书耀，他今早吃着早餐, 突然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

Dola斟酌了一下用词，说：“灵魂出窍一样。”

汤芫皱了皱眉, 一下就听出了问题：“他灵魂出窍了，那是谁跟昨晚宴会的客人透露他的情况？”

“这……我不清楚……”Dola捏着电话, 被汤芫问得冷汗都下来了。

汤芫冷下脸：“你接到电话, 说听说出事了, 应该第一时间问清楚最早是谁说的出事。”

Dola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一般都默认是身边亲近的人……”

汤芫：“一般？默认？”

Dola不敢再反驳了, 自己都知道自己理亏。

汤芫也真是服了Dola：“你最近或者还真是有点累了，我觉得你在梁阙身边做的时候卖力多了。”

这话一听Dola立马怂了，她知道汤芫什么意思，立马表忠诚：“别别别……汤芫我知道你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我直说，是我头脑不够清醒！你别断我菜！求你了！”

汤芫哭笑不得：“我没说要断你的菜。”

“我……对不起……”Dola没想到自己小人之心了，“之前我是喜欢梁阙，他给我的菜又限得死死的，所以他吩咐下来的事我都处理得特别用心。最近你的菜不用吃特效药似的天天吃一次，我松懈了，对不起！沈书耀现在还在家里，他的家庭医生已经在他家了，其他人想去他家看情况，被他的家庭医生拒绝了，说沈书耀需要休息。”

汤芫淡淡地嗯了声，做了决定：“我现在过去他家看看情况。”

Dola：“可他的家庭医生说……”

汤芫：“我必须去，你也去，我叫上汪琪，你先把他家地址发过来，到时直接去沈家会合。”

汤芫的声音略低，不是特别沉，但又并不是女孩子娇滴滴的声线，再加上说话特别稳特别有力，Dola一听，顿时就觉得压力来了。

Dola精神一凛，说：“好，我把昨晚出席的客人的名单和个人情况都带上，到时你想了解哪个我随时给你把信息补全。”

汤芫这才觉得靠谱一点，说：“先这样。”

放下电话，汤芫就看到庄时泽笑着看她。

她莫名：“怎么了？”

庄时泽说：“觉得神奇，不可思议，每一次除了你说你那个菜谱我有这种感觉之外，就是你下达命令的时候。”

汤芫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以前公司太多事情要处理，如果下边的人不汇报到点儿上，特别浪费时间，会导致后边的事没时间处理。”

庄时泽十分认同：“我也特别讨厌人家说老半天不说主题。”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我们出发吧。”

庄时泽把车开过来，汤芫刚坐上位置，安全带还来不及扣好，眼前就突然一花。

她愣了愣，知道这是“菜谱”有特别任务了。

这种情况她不陌生，以前爸爸住院的时候，白惠心来找她的时候，就触发过“菜谱”的特殊任务。

这种情况，汤芫都当是额外跳出来的奖励，通常是菜谱要求她在特定的地方，用特定的厨具和食材做特定的菜，这些食材也未必是从菜谱里头买的。

但就是指定。

庄时泽见汤芫突然放空，就替她系上了安全带，问她：“菜谱？”

汤芫点点头：“还记得之前有次去你宿舍做素火锅吗？”

“记得。”庄时泽笑，“你指定要习食材和锅，我动员了全宿舍去买，那几个还特别不靠谱，一个个没买过菜的。”

“瞧把你狂的。”汤芫揶揄，“就你能耐。”

庄时泽习以为常，没脸没皮地亲她一下：“那肯定，你的男朋友总不能太差吧。”

汤芫很是受用，等他发动车子，她说出了自己刚才的顾虑：“刚才菜谱是自己跳出来的，但凡它这样跳出来，就意味着我即将要煮的菜，是给病人吃的。”

综合了刚才汤芫说的Dola那通电话，庄时泽就明白了：“你是说沈书耀病了？”

“不止病了。”汤芫说，“按之前菜谱突然跳出来的情况，虽然不是全部病人都是重病，但几乎九成都是怪病，或者久病。”

庄时泽了然：“我们先去看看情况，你放松一点。”

汤芫心里担着事，精神只会更加紧绷，怎么可能放松。

庄时泽也了解她的性格，安慰她：“你想想伟鹏叔，白惠心的老公，还有关老爷子，他们的情况都不轻，你的菜都管用。沈书耀情况最坏……”

汤芫愣了愣，看向庄时泽。

庄时泽认真看着路，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淡淡地说：“……也就是人没了。”

这其实也是汤芫最担心的。

正好红灯，庄时泽空出一只手来摸摸自己女朋友的头：“我们假设他没了，做最坏处理，就是那帮人会说你的食物有问题。但这里有个点，就是那帮人能站在那里说你，就证明他们都没事。问题出在沈书耀身上，他吃过的东西身上，不止昨晚宴会，甚至有可能他回家之前喝过的水，今天早餐吃过的早餐……”

汤芫心里安定了不了：“我也是这么想，像关老爷子那次就是，被梁阙钻了空子。”

红灯转绿。

“所以。”庄时泽握了握她的手，“最坏的情况我们已经想好了，还有什么更坏的呢？放心。”

被他这么一说，汤芫还真的平静下来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抱着会遇见最坏情况的心情，反而心不慌了。

“汪琪我已经给她发了地址了。”汤芫看着手机短信，“她说让陈立然带她过去，大概会比我们晚到个半小时。”

说来也巧，沈书耀家就在昨晚汤芫和庄时泽讨论过的“逸林山庄”。

只不过逸林山庄很大，也一共有好几期，而且倚山而建，所以有好几个门，而且其中两个门要是按公车站来算，隔了两三个公车站。

庄时泽的几个舅舅当初是一起买在这里的，但他们住的地方跟沈书耀家正好一东一西。

两人十分莫名地被堵在了大门口。

等了好几分钟，前头还有好几辆车。

“这种情况从来没见过。”庄时泽也奇怪，“严格来说通向这个门的路算山路了，平时除了住户，很少有人会开车从这里经过。”

“我去看看。”汤芫多少有点急，她决定下车去出入闸口的保安亭问问。

原来是物业新请了一批人，也换领导了，所以要重新严格登记进出的人员。

登记的小伙子十分执着，要问清楚你是哪一幢哪一户，是业主还是访客，是业主还要对上全名和电话。访客得话则要登记电话身份证号和名字，还得跟访客要去的那一幢的业主通电话，业主确定这访客是来找他的才放行。

偏偏正在登记的就是访客。

汤芫看着就头大，后面两辆车的车主也频频探出头也，不耐烦地问为什么这么久。

这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两个门要是离得近就还好，偏偏还离得远，真绕个弯从另一个门进去，还不如在这等。

等两人从大门进到沈书耀家的时候，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了。

Dola一早就等在门外，见到汤芫就说：“我打听清楚了，今天物业突然查得严，就是因为沈书耀家属要求的……他老婆……刚离婚的，前妻，前妻来了。”

“来的还有谁？”汤芫问，“除了那个家庭医生。”

“没了。”Dola想了想，说，“他家做饭的阿姨是一直在的，但今早做早饭的菜不是今天出去买的，说是之前就已经买好了放在那里的。”

汤芫也大概了解了情况，但进去一看，感觉气氛不太对头。

沈书耀的情况跟Dola说的一样，从Dola接到电话到给她打电话到她从家里来到这里。

一直是那样，甚至比Dola描述的更诡异。

他面前放着一碟蒸好的红薯，切成一条条的方形叠在一起的那种，显然是事先摆好盘的。

红薯虽然是蒸的，但是甜香味却十分浓 ，红色的薯心在光照下特别好看，而外层色稍淡。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蒸红薯，散发出来的也是正常的红薯香甜味。

沈书耀面前的小碟子里有一条已经吃了一半。

他就定定坐在那，看着红薯，眼神痴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