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饿了吧，赶快吃!

电话是客服部林颖打过来的，她说有个正在装修的VIP客户很难缠，硬说他家地暖管道保不住压力，将来可能漏水。林颖让我帮忙处理一下，大伙都知道的我专业能力够强，再加我见谁都是天南海北的神侃，少有我处理不了的投诉。

VIP客户在其他行业或许是需要优待的，但在客服部，VIP客户特指那些最不好说话且最难缠的主，动不动就要投诉，一激动就打《都市快报》的热线，总之这类人极不好对付。

我来到林颖说的这户人家，开门的是装修工人，我进去见有个四十多岁的光头站在阳台上抽烟，光头的脖子上缠着一圈指头一般粗的金链子，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人。看见光头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谁叫唐晓云就是被一个光头骗走的呢？

我跟光头男打个招呼，说明自己的来意，光头立马怒气横生，指着我的鼻子先是一顿臭骂，丫说我们公司盖的房子简直就是垃圾。

我等他发泄完之后才开口问哪里出了问题，客服就是业主的孙子加出气筒，我虽然想一拳砸在这厮的光头上，但我理智的想，我一个月工资兴许都不够买一拳头的，只能忍住。

光头说地暖管承压没一会就掉，现在正让装修工人试压，说他要是发现管道破损，一定会要求赔偿。

我去厨房看了眼集分水器，耳朵搭在上面听了一会，一点声音都没有，证明那里没有问题。整个房间走了一圈，都没发现问题。以我的经验判断，问题一定出在管道井里。我出门，从钥匙包里找出一把钥匙，在管道井防火门的钥匙孔里捅了一会，咔嗒一声门就开了。

我知道整个楼层防火门上的锁芯都是通用的，随便找个相似的钥匙，轻轻一捅就开，西安的楼盘大抵如此。

果不其然，管道井中有丝丝的漏气声，是通往主管道的球阀没有关紧，我拧紧阀门之后对跟在后面的光头说进去看看。

不出我所料，等了二十分钟都没见压降。光头一看让他焦头烂额的问题这么轻易被我解决，讪笑着给我递过来一支芙蓉王。我挡回去，说了声我不会抽烟。

光头笑了一声将烟收回去，随后又递出一张名片，说他在高新路上有个私房菜馆，说我有时间可以过去坐坐，货真价实。

我将他递过来的名片揣进兜里，转身出了房子，光头送我到电梯口，满脸堆笑，和刚见面时判若两人。

打电话给林颖说已经搞定，林颖说一会下班后请我吃饭，我说今天有事没时间，下次我请你。林颖哦了一声挂了电话，似乎不大高兴。我想着租房子的事情，约好了看房坚决不能反悔。

离下班不到半小时，我也懒得回去看董胖子尿壶一样的脑袋，索性直接出了小区西门，慢悠悠的朝着约定见面的电视塔步行过去。

长丰园小区在电视塔转盘西边，我跟着房东上楼，进门之后我发现这房子和同城网站上描述的根本不一样。房东将一间大三室分割成了近十个小单间，我看见里面拥挤的格局，心情瞬间变的不爽。这种房子是我不大能接受的，这里甚至不如城中村的房子，后者至少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我朝里走两步就退了出来，住在这种房子里一定会压抑，一定会难过甚至悲伤。最近我总感觉无端的难过，莫名的不知所措，没有了目标的生活是缺少激情的。唐晓云的忽然离去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如此的生活状态是不适合居住在这种环境里的。

“怎么样？”房东转身问我，他是一个不善于察言观色的男人，分明没有注意到我对这里的不满意。

“和我想象的有差距，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一趟！”我直接对房东说了自己的意思。

“没关系，至少你很直接！”房东说着也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没有在房间中逗留，跟我一起走进电梯。他说自己见过好多看房子的，看完房子之后总是不给个明确答复，大都是说考虑一下，之后又没了影子。他说像我这样直接答复的人很少，反倒显得可贵。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其实我向来如此，说话办事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这或许也是我和董胖子一起进的公司，而董胖子已经混成了我的领导，我却还要看人脸色的原因吧。

房子看完不大满意，心情更加不好，这又使我感觉到无以复加的孤独。我一个人，在永恒寂寞的西安，无处可去，无路可逃。

肚子咕噜噜的响了一声，该是吃饭的时候了。今天发了工资，我想着好好犒劳自己一番，有人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吃饭可以改善，我想证明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电视塔这边新开了个魏家凉皮，装修的不错。一直打算着和唐晓云一起去尝尝味道，但唐晓云却不大喜欢吃这里的东西。今天，我将一个人，独自品味属于我自己的寂寞和孤单。

要了一份“三秦套餐”，凉皮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吃，肉夹馍还勉强说的过去，冰峰还算不错。对于一个喝习惯了啤酒的人，偶尔喝个冰峰什么的，也感觉新鲜。

我正对着凉皮发呆，黎昕突然打过来的电话倒让我有些惊讶。

黎昕问我在哪？我说今天刚发工资，我在外面腐败呢。

“吃大餐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意思！”黎昕在那边装作埋怨。

“我不是怕你忙么？你要是真有时间，现在过来还来得及！”

黎昕说她刚忙完，还没有吃饭，正好找我蹭顿饭吃。我说了我在电视塔这边的魏家凉皮，她说马上到之后挂了电话。

看着碗里没啥亮点的凉皮，我没有一点食欲，只能拿着肉夹馍细嚼慢咽，等着黎昕到来。

期间罗俊打电话问我下班了没有，说我下班后要是没事就去他驻唱的酒吧坐坐，要是有兴致可以上台和他一起唱歌。我挖苦罗俊说就你丫那唱功，我还是不唱的好。

罗俊似乎有话要说，但顿了一下之后没有开口，随即话锋一转，说我要是过来就提前给他说一声，说完之后直接挂了电话。

我没多想罗俊打这个电话的深层意思，只是安静的咬着肉夹馍等黎昕过来。

“你不是说在腐败么？就这？”黎昕今天穿着很是精致的小西服，里面套着带蕾丝花边的半袖，牛仔裤，高跟鞋，显得极为精神。

“这还不够腐败啊，一个套餐都要十几块，快赶上主席套餐了！”我笑着回答黎昕。

“也是，好久没有这么腐败过了，那你能不能也让我腐败一把？”黎昕似笑非笑的说话。

“你能不能别笑的这么好看，不就是腐败么，多大个事，你看看想吃啥，随便点！”我说的是实话，黎昕每一次似笑非笑的神情总是那么迷人，我每见一次都会心神不宁一次。

她拨了一把自己肩上的微卷长发，很不客气的开口道：“酸辣粉吧，给我来两份，肉夹馍两个！”

“今年提倡光盘，这么多你能吃的完？”我再一次被黎昕惊呆。

“没说不能打包带走啊，实话告诉你，我半夜有饿的习惯！”黎昕歪着头跟我说话，语气轻快的像是个没有任何忧愁的快乐少女。

黎昕对着刚上来的酸辣粉不声不响细嚼慢咽，我坐在她对面安静的盯着。

“你没见过西安女娃吃饭？”黎昕好似被我看的不好意思，抬头噎了我一句。

“当然见过，不过说实话，还真没有见过吃相这么文静好看的！”我顺势拍个马屁。

黎昕哧的笑了一声，将最后一根粉丝放进嘴里。此时正值晚饭时候，凉皮店里的人又多了起来，黎昕和我一样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将剩下的肉夹馍拿起来，做着要起身离开的动作。

“你不是要腐败么？都没吃完哎！”我乘机揶揄了黎昕一句。

“一看你就不懂腐败，谁说腐败就一定要吃完？”

“额滴神，你这境界常人无法触摸！”我是真的惊叹。

黎昕还是之前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软绵绵的没再理我，蹬着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出了魏家凉皮。

她在旁边的药店门口和宣传海报上的姚明比了一下身高，吐了吐舌头之后转身朝着公交站走过去。

“你没有开车么？”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黎昕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纯粹的不合逻辑。

“你要去喝酒？”

“不是你说要腐败的么？”黎昕转过头质问我。

我回味了一下之前说的话，的确没说明白腐败的地点和腐败的次数，不够严谨的后果就是漏洞被攻克。

“ 那好吧，我认栽！”

“你多么荣幸！”黎昕说。

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过来找我腐败，我的确够荣幸的。我甚至想西安城里那么多高富帅，想和黎昕一起吃饭的不会在少数，黎昕不给他们机会，我是该为自己有这样的机会感到骄傲和自豪。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嘴上坚决不能认输，我正准备找机会再回黎昕一句的时候，看见她不顾形象的挤进围观的人群中。

吃饭之前我就注意到那个骗子了，大好男儿跪倒在地，背个旅行包，边上放辆自行车，证明自己是驴友的身份。面前地上再放上一张纸，上面写上自己旅行途中遭遇不幸等等的话。这种伎俩我见过不少，无非就是骗钱，真正钟情旅行的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黎昕从人群中挤进去，看都没看将手里的肉夹馍递给了假冒驴友，说了句：“饿坏了吧，赶快吃！”

我站在人群外面，笑着摇摇头，毕竟善良是不容许被亵渎的。

年初的时候和唐晓云去青龙寺看樱花，在上青龙寺的陡坡上看见两个穿着校服，头顶缠了白布的女人低着头跪在路边，面前放着骨灰盒，正前方的白纸上写道母亲死在外面无法回乡安葬，祈求好心人帮忙的话。依我之见，没有谁会拿自己的母亲开玩笑，我刚刚打开钱包准备掏钱的时候，人群中挤出两个警察，直接将那两个穿校服的女人拎起来。

看见两人面容的时候我多么想爆粗口，她们分明是三四十岁的大妈，穿起校服低了头差点就骗了我。而且不光是我，她们面前的盒子里塞满了十元二十元的钞票，口袋里也塞进去不少。我憎恶她们如此善于利用善良人的同情心，此时离我不远的假冒驴友亦是如此。

黎昕从人群中挤出来，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波澜。

“人艰不拆，对吧！”我问黎昕。

“孔子说，老子说的对！”黎昕的这句话直接让我笑翻，刚才记在心里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黎昕接着说：“其实这种事情我也清楚，不过说实话，若不是生活所迫，极少有人能具备这样的勇气，众目睽睽之下异样的眼神可不好受。

我点点头，算是对黎昕的观点表示认同，开口问道：“腐败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今天刚发工资，你说个地吧，我请客！”

好久没有这么大方的说过“我请客”这三个字了，有钱真好，说话有底气，胸挺的贼高。

黎昕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美女就是不一样，这表情要是搁在董胖子脸上，我一定会认为那厮笑意的背后藏了莫大的阴谋。

“金额不大显然不能算做腐败，这样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咖啡厅，在小寨那边一栋高层的楼顶，环境相当优雅，绝对的高上大，价格嘛，也够得着腐败！”黎昕看着我慢悠悠的说。

小寨是个让我心痛的地方，因为我曾在那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发生。有时候安静下来我会想，假如那天下班后我直接回八里村的房子，不去小寨是不是就不会看见唐晓云跟着光头男人走进快捷酒店，如此一来我是不是就不会和唐晓云分道扬镳？

“咱就不能去去别的地方，小寨是屌丝才去的地方，和你身份不符！”我找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说实话小寨是个充满悲伤的地方，我路过都不大愿意。

“那你说！”

“我朋友在南门那边的一个酒吧里驻唱，要不过去玩玩？”我想起罗俊已经邀请过我好几次，再不去确实有些不够意思，只能开口撺掇黎昕。

“能腐败就成！”黎昕说。

“一定将腐败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