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出头

说起吴新良，恐怕在朝没人不记得，当年他爹不止是宠妾灭妻，甚至逼死了吴新良的母亲，不过他爹手段高明，愣是让外人找不出任何破绽，后来又找借口把小小年纪的吴新良送去了战场，明眼人都知道那是送死，可人家照样能找出借口，反而成了一番良苦用心。吴新良深知他爹手握兵权，他在战场根本是无法出头的，干脆剑走偏锋，弃武从文，愣是克服众多困难，从战场上考出了个状元，一时风光无限，后来更是年纪轻轻就官拜尚书，可见其人才华出众。

后来他爹见他实在太厉害，打压不下去，于是换了法子又把他找了回去，当时也是有人劝他父子哪有隔夜仇，甚至还说什么他父亲打压他都是为了他好的，吴新良被逼无奈只好又回了府，然而只过了三年，得知母亲当年真正死因的吴新良，隐忍负重，为了给母亲报仇，搜刮出了他爹众多罪证，最终亲手判决了他父亲，把他一家子全送进了死牢，大仇终于得报。但之后没有任何人夸他大义灭亲，就连他帮过的那些百姓也都一个个沉默下来，所有人都骂他狼心狗肺、枉为人子，甚至读书人那段时间大肆写书，全把他描述成了一个毫无人性、冷血毒辣的恶魔，满朝文武更是上书要求处决吴新良，陛下即便心有不忍，也保不住他，最后没办法，吴新良自己上书要求辞了官，自此消失无踪。

说起这个，两人都有些沉默，过了会儿，黛玉才转身面向他，柔声劝道：“明儿找个时间去赔罪，嗯？”

贾祁玉只觉得心中一阵憋屈，他快被这个无理的时代、还有贾府的逼迫给压的窒息了！

黛玉叹道：“我何尝不知错的不是你，可天下若觉得你错了，你即便没有错也都是错的。认错吧，我没事的。”

贾祁玉嗓子有些哽咽，他心里有一股气抒发不出去，黛玉的懂事让他觉得心酸又难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发誓般道：“林妹妹，再给我一些时间。”

黛玉眼睛也红了，她如何不明白最该委屈的是贾祁玉，可命数如此，他们两人力量犹如麦秆，如何撼的动天下至理！

闹了一夜，等回到房间看了看时辰，天都快亮了，贾祁玉劝道：“快上床再睡会儿吧。”

黛玉摇摇头：“我哪里还睡得着。”

贾祁玉有些愧疚：“都怪我，该忍一忍的。”

黛玉有些恼：“又怪你做什么，宝玉自己做错了事，何必又推到自己头上！”

贾祁玉忍不住笑了一下，黛玉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贾祁玉温和的看着她：“只有你会觉得是宝玉的错，不是我做的不对。”

黛玉也扑哧笑了一下，推着他往外走：“好了，该回去睡觉的是你，你明日不是还要去陪陛下巡视六部？”

贾祁玉任她推着，一边嘱咐：“你别挂心，这件事我自有处置，你只管好好休息，一会儿让紫鹃给你炖个燕窝喝着，稍稍用点饭再睡。”

黛玉取笑他：“你都快啰嗦死了。”

如今快到年下，各部都开始清理这一年积攒下来的公务，能结的都要尽快结了，陛下每年这时候，都要到六部巡查一番，一来看看他们有没有玩忽职守；二来也是为了让下属官员畅所欲言，避免被六部尚书糊弄，这一日任何官员提意见都可以不被怪罪，这也算是旧规矩了，往年都会点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跟着，自从贾祁玉来了后，陛下每年都会带着他，其中的提拔爱护之意不言而喻。

贾祁玉并没时间休息，回去洗了把脸精神了一下，换了衣服就去了宫里，果然一问公公，陛下早就起了，问过陛下这会儿不忙，贾祁玉就拜托公公帮自己通传了一声。

很快里面就扬声叫他进去，贾祁玉拜见过陛下，陛下在上首笑问：“怎么又来这么早？”

贾祁玉垂首道：“起的早了些，睡不着就来了。”

皇上笑了笑，招手让他过去，依然帮自己整理折子，将一些没用的划分出去，贾祁玉快手快脚整理分好，又看了看时辰，悄悄吩咐公公准备早膳，然后坐一旁帮皇上研磨。

过了许久皇上才抬起头，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叹道：“还好有你，不然光这些折子都能把朕累死。”

贾祁玉请示了皇上，然后走到他身后帮他揉了揉后颈，皇上欣慰的闭上眼睛，低声道：“我看你脸色憔悴，像是一夜没睡，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贾祁玉愣了一下，垂眸回道：“没什么，一点小事。”

皇上笑了笑，回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他居然穿的是薄棉衣，于是又回头看了看他挂在一旁的斗篷，顿时皱起眉头：“内务府没给你做衣裳？”

贾祁玉低头看了看袖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道：“刚才没觉出来冷。”

他早上因为惦记昨晚之事，怕王夫人又借机为难黛玉，心不在焉之下穿错了衣裳，等反应过来冷时都已经坐上马车了，干脆也没回去换，却不想又被皇上发现了。

皇上叹了口气，都不知该说什么，贾府那么多人难道都分不出一个来照顾主子？贾祁玉不是第一次穿错衣裳了，他年纪小不懂，贾府也是一群死人不成？

这时公公进来报早膳好了，皇上一边让贾祁玉陪他用早膳，一边悄悄吩咐公公去给他重新拿一件衣裳，如今天越发的冷，今天还有点飘雪沫子，他早上只从寝殿到御书房这一段距离，就觉得冷的刺骨，贾祁玉年纪轻轻要是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即便是皇上，能从旁边指点两句，却无法当真去怪罪贾府，只能让公公把他给贾祁玉的那个小厮斥了一顿，让他下次上心些。

巡视六部要分为三天，往年工部因为不受重视，都会放在最后，可今日陛下先去了户部，出来后本来是要去吏部的，却脚步一拐，直接进了工部。

贾政是工部员外郎，与一群同僚接驾也只能站在最后，但身为儿子的贾祁玉却陪于帝王旁，往年贾祁玉都会特意在最后一天避开，不然两人都尴尬，贾政行礼他不能站着，但站于皇上身边，他又不能对贾政行礼，偏偏他身上又没有任何官职。皇上往年也好心放他，却不想今日皇上居然改了规矩，这让贾祁玉有些坐立难安，看到贾政跪拜，赶紧垂首后退一步，远离了皇上身边，不敢沾惹这一礼，尽管贾政拜的不是他。

等到皇上叫起，贾祁玉才又重新站回来，旁边跟着的几个老臣看见了，都满意的点点头，贾祁玉却觉得心中悲凉，只一个礼都这样，如若他当真叛出贾府，只怕现在还对他抚须点头几个老臣，会带头先围攻他吧。

贾政昨夜忙着省亲园子的事，今日又早早来工部等候，毕竟这两日陛下巡视，谁也不敢懈怠，所以还不知道府里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看到儿子出息，贾政脸上有些羞愧，心中却骄傲的很，毕竟贾祁玉的荣光，也同样是他这个做老子的脸面。

要说贾政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坏人，甚至贾府就数他最正直了，既不喜好奢华、也不沉迷酒色，也有自知之明，为人也算是端方谦厚，可唯有一点：不切实际。每日只知道与清客闲聊，对于府中大小事务一概不上心，且迂腐的厉害，凡事不知变通，虽喜好读书，但于这一途却没多少天赋，有时候甚至都让贾祁玉不知该怎么说，说他不是个好父亲吧，他对贾祁玉的学业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也只限于学业，其他方面他是压根不管，全推给了王夫人，就像当初得知贾祁玉竟然被下人折辱了好几年时，他惊讶的半天没反应过来，随后也是交给王夫人处置，又没下文了，这就是贾政。

陛下先查阅了一番工部的公务文书，工部尚书又在下方汇报了半天，陛下听完问了几句，跟着的几个老臣也会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往年贾祁玉都不说话的，只在一旁观察学习，可谁知这次陛下问完后，居然看向了贾祁玉：“祁玉可有问题？”

贾祁玉连忙恭敬道：“学生才疏学浅，与各位大人学习一番已觉得受益匪浅，不敢有其他问题。”

陛下笑了笑，扬声问：“工部员外郎贾政何在？”

贾政连忙站出来，要跪下时被陛下拦了：“你是祁玉的父亲，便免了吧。”

贾政又忙谢恩，陛下问一旁的工部尚书：“贾政历年政绩如何？”

工部尚书当着贾祁玉的面，自然不能说不好，能做到尚书的就没几个蠢货，即便是迂腐如贾政，工部尚书也能夸夸而谈了半天，看的贾祁玉都有些佩服他的口才。

陛下听完点了点头，顺着也夸了几句，于是跟着一起的吏部尚书就明白了，打算在明年的官位晋升中稍微提一提贾政。

陛下话头一转，看似闲聊般说起：“然而政事尽力，家事也不能不管，家德不修，难免也成祸患，前几日有个御史不就因家族而祸及自身了？可见齐家治国平天下，老祖宗说的没错。”

几个大臣忙应是，贾政在下面听的不太明白，皇上问完公务，在工部坐了会儿，便起身准备离开，众人连忙跪下送驾，在路过贾政身边时，陛下脚步顿了顿，垂眸瞟了他一眼，看似无意的感叹了一句：“祁玉这衣裳也是穿的太薄了，回头让内务府多备几件厚的。”

身边的公公忙答：“是。”

贾祁玉原本扶着陛下的手僵了一下，心里有些感动，只怕昨夜的事情陛下已经全部得知了，又怕自己不上不下的夹在中间为难，所以才特意敲打贾政，也算是警告贾府，帮自己把这事圆过去，保住自己的声誉。

其他几个大臣也才明白：皇上特意拐来工部，原来是给贾祁玉打抱不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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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里面的吴新良原型，是来自于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忘了是那本书，讲的是以前百姓生活的一些实录，里面就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以前那种孝道对人们的威压，原型那个人不是尚书，忘了好像也是个官，后来亲手杀了父亲，然后被其他官员上折子、还有百姓怒骂等等，给逼得自尽了，时间太久，有些细节记不清了，但大致就是这样，真的不能小看古代那种孝大于天对于人们的压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