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入局

孤雁峰羽林比猎结束后，各位探看子侄的勋贵皇亲和世家朝臣们便一起浩浩荡荡的回城。一时间，宽阔的官道便被各式豪华车驾及侍从守卫的车马辙履所填满，一路上车水马龙，雪痕重重，一时堪称盛景。

景宁王李岚牵着自家王妃的手坐在返回王府的车内，罕见的没有趁机动手动脚，只是捏握把玩着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思索着今日与太子商讨的各类事项。

“王……夫主。”

“嗯？”

“太子殿下后面又和你说了什么吗？看你为此心事重重？”

太子后来命李青带李承恩去帐外隐秘处教导他暗卫交流的手势和行事方法，以防偶有万一顶替暗卫身份时不会因此穿帮。这是非常明显的支开他们，有事要和景宁王单独交谈的意思。

尤其是等到他回去后，景宁王与太子的商谈已经结束，一个人坐在观景台的栏杆上，一脸心事。

虽然李承恩并不把自己当王妃看，但毕竟和景宁王已经是牢牢绑定的关系，对方若遭遇困境，他和镇国公府都无法置身之外。是以，他此刻打算宽慰下对方，更是乖乖贡献出自己的双手，任对方搓揉而不做丝毫反抗。

“承恩啊，你对太子今日的这番言论，有何看法？”景宁王垂敛着双眸，沉默一番后，淡淡开口。

“太过惊世憾俗。”李承恩仔细想了想措辞后，实话实说。

“是啊，”景宁王李岚赞同的点了点头，“古往今来，凡是帝王者无不注重自己的后嗣传承，希望江山传承万代。太子如今或许不在意，但李青毕竟是个男子，他难道真的能为他一人而废黜后宫，甚至以后还无有所出……”

“若是情之所至……”

“不，承恩。那把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虽说是以天下所有供奉一人，却也是惟以一人治理天下人。若大哥真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李青是个男人的秘密，就必须得死死瞒住……，这条路，可并不是一条通途。好在，承恩你是个双儿。”

“……”李承恩被这最后补上的一句刺得狠翻了一个白眼，立即用力抽回双手，内心一阵狂躁。他又想起太子的那一句过继子嗣了，景宁王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李将军这般难得生动的表情，倒是教李岚的心情因此开朗了几分。他看着抱剑于胸，侧过头不再搭理他的李承恩，忍不住微微勾起唇。

先前过于沉浸在为何两个明明不同的异世王朝、却几乎一致走向战乱结局，不忍再亲见民不聊生景象的哀思，在这一刻才算是终于缓过神。

确实，在李青和李承恩离开后，太子李豫又和他谈及了许多梦中所见。很多事件在李岚看来，几乎与大唐天宝年间后期的历史进程十分接近，尤其包括数次与南诏、契丹、奚、吐蕃等开战，以及父皇和太上皇在应对安禄山叛乱中的一系列错误举措。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同，比如大齐朝的李岚就没有被贬谪到南诏为质，而是带兵亲自征伐，打得对方再次俯首称臣。而大齐朝的李岚也没有在安史之乱后期被谗言所害，他在皇室逃离长安时，就为了代替太子断后，被叛臣贼子用万箭射杀在了城墙之上。

这一切听来如此荒谬，如果李岚并非是莫名来自大唐的异世灵魂，那太子殿下的这番话就显得过于信口开河、耸人听闻，他怕是一个字都不会信。可是他偏偏就来自大唐，还亲身经历过安史之乱和皇室的颠沛流离……

这异世大齐朝又和大唐在很多方面如此相似，这便足够李岚对此深信不疑了。

李岚觉得，这一切还真是离奇。

这样与大唐相似的异世王朝有了一个莫名借尸还魂的他，一个可能同样也来自大唐的李承恩，竟然还有一个于梦中就预见了所有，仿若重生的太子殿下。

这大齐朝，莫不真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可以圆满于自己过往遗憾的天国？

这样想来，似乎倒真有那么一点苗头。比如父皇一直期盼的就是皇爷爷的尽早传位，又比如，父皇曾一直与王皇后的长兄关系匪浅，所以在这大齐朝，高宗竟是直接就娶了那位身为双儿的王将军？

只是可惜了在大唐以智勇神武著称的一员猛将，自此就只能被规束在后宫之内了。

这么一想，李岚的目光不禁又瞅向了自己身侧的李承恩，有感而发：“承恩，本王绝对不会将你拘在后院，让你统军的才能白白浪费的！”

“？？”听到了这么一句，李承恩忍不住侧过脸看向景宁王，“夫主的意思……，这是准备要给我执掌西北军的权利？”

“对！”景宁王肯定的点头。

“那……”

“哎，本王不是说过嘛，兵符交给你之前，可是有个先决条件的。承恩啊，你打算何时先与本王圆房？太子大哥以后可还瞅着我们的子嗣呢！不尽快开始努力不行！”

“……”

有那么一瞬间，李承恩好想把景宁王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顿。这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个老问题么？

“对了，承恩，有件事我和大哥都想知道。你这次参与国宴，可有见到过一位张婕妤？据大哥说，此时的她应是身怀六甲，是父皇的宠妃之一。国宴的话，父皇应该会恩准她出席。”

“张婕妤？”李承恩仔细想了想昨日国宴上的景象，微微颔首，“坐于陈昭仪后方处，确实有一位容色不俗的嫔位似有身孕，按品级座次，或许就是张婕妤。”

“若是这样，承恩，其实太子大哥有拜托我务必要你答应一件事。”

“何事？”

“大哥要我们尽量拖至二月之后再启程返回晋州，并希望你在此二个月期间能多多进宫请安陪伴王皇后，尽量不要令王皇后与张婕妤单独见面。”

“为何？”一听进宫，李承恩就觉得颈后发寒。想起那一堆的双妻礼仪和后宫规矩，他可完全是避之不及。

“因为，太子在梦中所见，王皇后后期……被废，便是从张婕妤某次觐见王皇后时受惊早产一事引起，此后又遭对方连番设计，最后才引发前朝党争……使得奸相夺权。总之，太子的意思就是，如果能有你常伴王皇后身侧，那张婕妤的小伎俩便不会那般容易得逞。原本这个事，由太子妃来做最为妥当，但是，你也知道的，大哥现在不会娶妃。”

李承恩没有立即回答，一是他实在不屑后宫那般魑魅魍魉，二是他并非原主，与王皇后完全不熟。尤其在国宴上又见识到了那帮子后院话题，光是搭话就令他疲于应付，更何况还要主动去请安陪聊。

“夫主，我不善言辞。”

“这个我也和太子大哥提过了。他的意思是，王皇后早期也投身军旅，我所掌握的西北军里，也曾有一部分是王皇后的旧部。你与王皇后，同是为将的双儿，完全可以聊些军机兵法的话题。实在无聊，还可以私下陪王皇后切磋一番嘛。”

“切磋？”李承恩瞪大了眼睛，一副这怎么可以的表情。

“你可别小看了王皇后，那可也是当年威震三军的猛将。说不定，你还能请教一番。”

“可是夫主，听你这意思……，是已经信了太子梦中预见，并自愿入局帮他？”

“是，我信太子所言，更忧家国命途。承恩，我信若王皇后不死，有他严正把持后宫，妖妃奸相并不能得政。我更信，若我们与太子一同介入，这大齐朝的未来一定不会如大……如大哥梦中那般烽火战乱、分崩离析。”

“那么夫主……，你可有想过，一旦入局，你便再无法独善其身。站到太子的一边，现时有利却也必定会有弊。毕竟，再重的承诺，又怎抵得过时过境迁？”

“嗯？”李承恩的这番话，偏向性极为明显。景宁王眼里突然便燃起一份欣喜，忍不住激动的再度握住李承恩的手，“承恩，你这是……在担心本王？”

这话和动作惹得直男李将军又是一阵鸡皮疙瘩，他反射性的一推，又在中途急忙改变成重重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肩作掩饰，“夫主，你如果现在同意我和离，我保证立即就不操心你到底站哪边的问题！”

“哈哈哈，”景宁王忍不住又笑了，他用力揽过耿直的李将军的腰，硬是将下巴搁在对方宽厚弹性的肩膀上蹭了蹭，弯着眼睛道：“是啊，夫妻本是同命鸟，你我本就该荣辱与共。”

“承恩放心，不论大哥登临大宝后是不改初衷，还是过河拆桥，我都已有对策。”

“什么对策？”

“这个嘛，以后我慢慢告诉你，现在承恩你要做的，就是帮本王好好统军练兵、掌管后院，再负责帮本王多生几个儿子！”景宁王揽着心上人说得兴起，一时就有些得意忘形，情难自控地就想压倒李将军来个霸王硬上弓。

可惜……没有得逞。

正如江元所说，伤愈后的李将军可不是景宁王能够轻易迫其就范的，要不是李将军顾忌着不能打伤景宁王，处处以守为攻，大概后者此刻已经被揍成猪头。

不过这厢在车内一阵搏斗，于车外的人看来，却是十分的一言难尽了。众人就看那景宁王府的马车不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激烈摇晃，位卑者纷纷低头，非礼勿视。位尊者则难免在心底感慨上一句：

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啊！也不知这景宁王又是在何时于车上藏了人，竟是喜欢的连路上都不肯放过。

唯有太子，看着那般动静，真是羡慕的很。

他知道这车内八成就是那位李将军，偏偏他现在为了表现出对顾霖情根深种的模样，便是真的也把李青拖上了马车，却也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行事。

就算在东宫之内，为了防备父皇的眼线，他也仍不能放开了手脚一逞心愿，真真是枉为太子，比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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