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

理清了对方的意图和目的，要想规避防范，便也就有了头绪。虽然对方一计不成，说不定会再生一计。却也绝对于近期再难寻到如小年宫宴这般绝好的下手时机。

“三弟，我已经吩咐李青，以后李将军入宫，皆由他暗中随行。他自幼就受训宫中，对宫苑各处都熟悉。另外，入宫途中若遇意外，有李青与李将军联手，便也足以无敌。”

“……嗯。”景宁王原本还想说要不入宫陪伴君父的人还是换一位，但看太子李豫毅然把李青都派出来了，怕是真的对‘前世’王皇后被废一事十分在意。再想了下李承恩和李青一明一暗，以两人的武艺，确实也能互相照应，也就没再提出反对。

“大哥……，上回我不曾细问。如今看来，你梦中那一世似乎与现今情况颇为不同？只不知，在大哥的梦中，我与承恩又是何种结局？”

李岚实在有点好奇了。

他虽然因自身奇遇之故，对于太子李豫所说的梦中过完一世的说法并未生疑，却也不曾全信。而今遭遇小年宫宴这件事，倒是真信了九分。

突然就很想知道，在这大齐朝的太子李豫的前世记忆里，那位景宁王李岚是否还是他借尸还魂而来？亦或者，是这个世界的原身？

“很想知道？”

可谈完正事的太子却卖起了关子，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反而故意板起脸装作不忿，说：“是谁，在临行晋州前，说要给我带晋州岩茶，结果回来之后一点表示都没的？还有，我借给你的穆太医，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啊？”

“呃……！”李岚不禁为此惊讶抬眸，当时于雁门关时他就好奇过怎会有太医留驻军营，更是恰好的及时救治了李承恩。可惜那时他刚刚借尸还魂，误以为这些可能是这大齐朝的特殊军制。却原来……竟然是太子特意安排的？

“大哥，难道那时你就……领悟前尘往事了？那是不是在你梦中，承恩也曾历经一番生死？”

“不是历经一番生死。三弟，我于都城之中，焉能知边关变故。我只是……知道了结局。”太子李豫看了景宁王一眼，淡淡垂眸，然后给自己这位虽非同母所出，却胜过嫡亲兄弟情义的三弟斟满了一杯酒。

“在我梦中的那一世，李将军……战死于日前雁门关一役。”

“！！！”

“而你，之后便一路哀恸痛哭护棺回京，更自请延误援军之罪，并立誓此生再不娶正妃。”太子李豫沉吟一番后，继续说道，“在那之后，直至你护我而亡，你确实未再续弦。”

“所以，大哥才为我安排了穆太医，便是以防再遭不测？”

“嗯。在我梦中，你曾告知我，李将军当时伤重不治，你万分愧疚于此，怪自己为何不曾带神医同行。我当时初得梦境，难辨真假，便想不管是否有用，若能于此事上帮上几分，至少尽我一份心力。”

“大哥……”

“而果然，生死之际方知情深。看得出你对李将军确实有一份真心，就是以往年轻气盛，不曾自知，劝也无用。这般经历了一番，你倒是全然变了个性子，不仅遣散所有侍人，还这般追黏他。”

“这……这是自然。得之不易，岂不珍惜？”

将杯中的酒液饮入口中，李岚思索了一番后，又继续问，“大哥，那……，在你梦中的我，可曾遣散众侍人？或者说，可有留下子嗣？”

“怎么？还担心自己无后？”

因为李岚的这个问题，太子怕是突然想到了其他方面，语气稍稍调侃起来：“放心吧，你虽无正妃，后期却也不曾断过那位侧君的宠幸，之后几年，陆续也有几位侍人有了子嗣而被你进封侍君。哦，你后来还过了一个庶子到李将军位下，承袭了世子位。”

“哦。”景宁王李岚闻言神色淡淡的点头，他此刻倒是能够确定了，太子前世的那一位应该就是原身的‘李岚’。而经太子之口，他对原身布局杀王妃‘李承恩’的猜测，也因此得到了证实。

这之后，便不必再细问。

毕竟这‘梦境前世’既然不是他本人所经历，他又何须知之甚详，不如多顾眼前。于是他敬了太子几杯作为对其派遣穆太医的谢意，将话题转到了如今这般态势上来。

“大哥，既然你已于梦中知晓以后或有张妃做乱，安贼乱国。不知……对此可有良策应对？”

“我自此梦之后，便一直在寻思这个问题。无奈那时张氏已然进宫得宠，我身为人子，并不能插手父皇后宫，而此事又太过诡异，亦无法诉诸于君父。更何况张氏姿颜曼妙、巧言令色，又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极善于收服人心，几乎无从下手。再加上她如今身怀六甲，言行无错……，说实话，三弟，我束手无策。”

太子李豫深深叹息了一口气，“而且这张氏，家世背景亦不俗。其祖母窦氏，是你我曾祖母昭成皇太后的妹妹。其兄长张泽清，娶的又是五姑姑和宁郡主。只要她此次生下的是皇子，必定会进封妃位。偏偏我于梦中就得知，她此次确为男胎。”

“再说到平西王安禄山。安禄山此人，似忠实奸。在他叛乱之前，他之所作所为，皆可称得上大忠大义。

他镇守西关，为我大齐疆土多次领兵与吐蕃开战，最惨烈的一次，据说为了拿回赫玛珠山之界，打得他族内精兵十不存一。他自己更是悍不畏死，于乱军之中直取敌汗首级，身中十几刀，险些丧命。

他还多次护驾有功，最广为人知的，便是至今仍令皇爷爷惦记的那一次‘血顺身上甲、汗透内里衣’。这般忠君之臣，又深得皇爷爷信任……，若非我知梦中所见确实为真，谁又能信平西王会叛？皇爷爷不会信，父皇……，亦不会信。”

这便是难题。

——明知张妃心如蛇蝎，却偏偏她颜色正艳，盛宠当时，虽野心、手段一个不缺，却丝毫不曾露过马脚，于宫中人缘极佳。

——明知安贼包藏祸心，却偏偏他忠义于外，盛眷荣宠。本身力大无穷、武艺非凡，亲信又皆是己族侍卫，各个铁血沙场。若是杀之无名，则必定会引起边关不稳、使得已经臣服的各异族心生不忿。

便是如今忌惮平西王久矣的高宗都不敢轻易动他，更何况太子。

景宁王李岚仔细思索之后，也只得拈起酒盏暂时安慰太子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大哥放心，我必全力助你！”

帮助太子李豫，其实便是在帮他自己——

报他前世被妖妃谗害之仇，雪他前世不能手刃叛贼之恨，更也是为了替原身清算在叛军阵前被乱箭射杀之耻！

“多谢三弟！来，我们就以酒为誓！愿我大齐王朝能持续这盛世太平，江山社稷海晏河清！干！！”

“大哥言重了。愚弟同祈愿这盛世能长治久安，天下百姓得享太平。干！”

烈酒入喉，豪情述怀。

太子李豫和景宁王李岚一时受情绪驱动，放开一切，开怀畅饮。

等到李青眼见空下的酒坛越来越多，忍不住自隐蔽处跳出来，意欲偷偷拿掉太子手边最近的那几坛酒时，却被醉意已深的太子一把就拉进了怀里。显然，太子李豫已经醉了，竟没顾及一旁还有景宁王在，制住人就欲上嘴啃。

“别！主子……，殿、殿下……，您醉了！等……”不敢出手推拒又不敢武力反制的李青慌乱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敢晃动脑袋左右躲避亲吻，一边低声劝哄。

可他却不知，太子馋他谗得实在是太久了。他又用这般低沉好听的声音在他耳际低低劝说，听起来欲诉还休、欲拒还迎。撩得太子李豫当下就不管不顾的半抱住人就往屏风另一侧的软塌上拉。

同样醉眼稀松的景宁王为此愣了一愣，晃了晃自己晕乎乎的脑袋，勉强摇回几分清醒后，这才确信太子李豫竟然真的拉了人进去欲行不轨。可那李青显然不敢同李将军一般上手就点太子的穴，只能半是挣扎半是推拒，于不敢使力的情况下，结局几乎显而易见。

李岚忍不住大开眼界的哑声失笑，觉得这男人啊，还真是憋不得。便是风仪出众，气度端庄又自律甚严的太子，都能给整成这副色中饿鬼的样子。他要不……

也去找他的李将军一逞酒兴，借醉装疯？

李岚便因此摇摇摆摆一步三晃地出了门，可在好心转身帮关门时却让衣摆给绊一跤。这一趴下，酒兴上头，便也干脆就那么翻过身坐靠在地上兼职守门了。

只因为原本于此处伺候的侍女和内侍，早就被他撤得一个不剩。当时就只留了李青暗中值守，便是江元，也让其退到了内院外侧的月洞门处。如今，倒是无人能使唤帮扶。

确实醉了，李岚想，他好久不曾这么痛快的喝过烈酒，也是第一次敢这么痛快的喝醉。

幼时不能，少时不敢。被贬谪时不能醉，怕被治罪；在南诏时不能醉，怕入陷阱；在统领兵马时不能醉，这是军纪；在平叛征伐时不能醉，身有大责。

只有那最后一杯毒酒，他想让自己喝醉而不能。

如今这一醉，倒是让他真真切切的放下了飘渺前世。于醉眼朦胧中，只觉天边夕阳红云璀璨、眼前一切万象更新，是一副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的宏图大景……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遲、T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辰是偶 1瓶；

也很感谢愿意动动手指留下只言片语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