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白十一

白谦深深看了一眼, 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白若。小心轻声地关上门, 转过身, 目光划过身旁的艾瑞克, 冰冷锐利。

艾瑞克表情有些僵硬, 抖了两下脸颊, 神情有些颓丧地跟着白谦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刚关上书房门, 正准备转身，耳后忽然刮过一道劲风，一柄尖细的指刀恰好擦过他的耳朵, 直接钉在身后的门板上。

合金材质的仿木门，有多硬，隔音效果有多好, 随便一个地球人都知道。

但此时的艾瑞克更知道,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家家主，这次是真的发怒了。

说到底, 还是他太自负了。

白谦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杵在门边的艾瑞克。目光划过靠墙的一排柜子, 修长的双手, 从中取出一本防纸质的电子画册, 小心翼翼地打开。

第一页, 是满满的黑色，纯黑的颜色，没有一丝缝隙。

第二页, 黑色的线条, 布满画纸，隐约可以看到细小间隙里的白色光点。

第三页……

他动作轻柔地翻阅着，忽然开口：“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艾瑞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语气略有些轻颤道：“我以为小姐被我催眠了，没想到引导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反而被小姐给催眠了。”

“你以为？”白谦脸色骤冷，“你怎么不以为自己能活过今天呢！”

艾瑞克心中一骇，忙道：“家主，是艾瑞克失职。”

“这些废话留着说给二叔听吧，我只想知道若儿到底怎么样了？”白谦抬手拂过几条黑线勾勒出来的白家老宅，眸光带着淡淡的怀念。

“起初我听白云的描述，只以为是小若小姐记起白十一的存在，想着把小若小姐催眠，抹掉那部分记忆。结果试探地问了几句，发现竟然是白十一的人格在掌控身体，而且这个白十一，似乎比三年前更成熟，温顺，不不不，不是温顺，是更善于伪装。她似乎知道次人格的存在，甚至在学习模仿次人格的习惯，如果不是她说的话漏洞百出，恐怕……”

有一点艾瑞克始终想不通，当初白十一是自愿接受他的催眠暗示，长达两年的时间，她都很配合，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出现？

何况，如此深度的暗示，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

不管白十一的精神如何强大，思维如何活跃，想要破开长期暗示设置的壁垒，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何况她的人格思维一直活跃在网络上，并没有任何反常和攻击性的行为，怎么就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白谦似听非听，目光依旧不离画册，“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姐说是生日那天。”艾瑞克有些犹疑道：“难倒是因为新世界的关系？”

白谦眉头紧锁，周身散发出寒气，不说这件事还好，既然提到新世界，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当初不是你跟‘毁灭’商讨后，确定新世界不会对若儿的意识造成问题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回忆一下？”

艾瑞克表情一滞，有些委屈道：“是我盲从了，我以为以‘毁灭’所拥有的文明，应该可以区分人格意识，毕竟新世界就是意识世界。而且‘毁灭’也确定自己可以区分人格意识，它还跟我保证，如果小姐的两个意识分别进入新世界，他可以给予小姐两个游戏身份。”

“你怎么不以为，‘毁灭’能让你在游戏里变成女人呢！”白谦气不打一处，什么狗屁天才心理学家，就特么一脑残！二叔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废物！

“人类，我不仅这么说的，我也确实这么做了。白若小姐在我的新世界拥有两个ID，一个是她生日当天建立的ID，叫白十一。另一个是她在次日建立的ID，叫白若。”

骤然听到毁灭那温厚无情绪的声音，白谦脸上瞬间凝结成霜，他转过身面对突然出现的投射屏，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说，她在生日那天就进过新世界？”

“是的，根据我这里的记录，登录地点应该是在傅家。另外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第二次建立ID的时候，白若小姐也是取的白十一这个名字，可惜被她之前那个人格意识抢占了。”

“怎么可能！”艾瑞克彻底迷糊了，“照你这么说，两个都是白十一？”

“这个……用户的个人意识属于保密禁区，我可以看，但不能说，这是我们的协议。”

毁灭语气平缓，可艾瑞克就是从中听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忙开口：“大家都是自家人，你这样……”

“你先出去。“白谦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投射屏，朝艾瑞克挥挥手，

艾瑞克还想辩驳两句，乍一对上白谦冰冷的目光，缩了缩脖子，乖乖退出书房。

书房内，白谦坐在智能办公桌前，一语不发地看着投射屏。

毁灭轻轻闪了两下，似是妥协道：“我只能告诉你，两个白十一都是你的妹妹。”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种废话。”白谦冷然出声，他从来不曾厌弃过白十一，甚至在他心里，白十一始终是他记忆里的妹妹。

但这不代表，这次的事情就可以任由这家伙糊弄过去。

“白先生，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未必是好事。既然都是妹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你是担心她的心理问题，那大可不必，从她在新世界的处事作风来看，应该不会严重到需要再次催眠。”

白谦沉声不语。

却听毁灭继续道：“我能感觉到，她的人格意识在逐渐完善，也许新世界就是她的转机呢？”

“你的说辞很动听，”白谦轻轻合上画册，十指交叉合拢，“但这不该是‘毁灭’会说出来的话。”

“那只能说明，白若小姐太过可爱，作为一个冷酷无情的超级AI，连我都忍不住喜欢她了呢。”

毁灭说完这句话的当口，投射屏瞬间合拢成一条蓝线，当即隐没在空气中。

白谦抬手砸向投射屏的茶盏，直接穿过蓝线，狠狠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毁灭这个狗币！

但不得不说，在听到毁灭那句转机的时候，他被说服了。

心里始终惦记着自家妹妹的白家大哥，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出书房，往白若的房间而去。

……

白若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房间的光线很昏暗，她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睛，撑着有些微疼的双手，坐起身。

她这么一动，靠坐在床头，刚阖上眼，眯了一小会儿的白谦，整个人惊醒过来。连忙抓起身后的枕头，垫靠在白若的后背，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她扶靠在床背上。

意识还没有完全回拢的白若，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人，听话地靠在床上，脑子里飘过大段大段的画面。

那些画面看着都十分陌生，但陌生中又仿佛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那些画面的地点，也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黑狱，白家老宅，似乎还有一座古中世纪的城堡。

可即便是如此，她仍然不相信，自己只是小白若的一个人格。

白谦看着兀自出神的白若，心疼地拂了拂她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语气轻得仿佛怕惊醒她一般：“若儿，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白若恍然回过神，望着眼前的人，愣愣看了半晌，才乖巧地点点头。

“没事了，”白谦对上她那双迷茫失措的双眸，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叫白暮把午餐端上来，你去洗漱一下？”

白若点点头。

白谦临出门之际，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若儿，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白家的二小姐。”

白若呆愣愣地看着房间门，耳边犹自回荡着白谦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白谦的话，却仿佛唤醒了她心中的某些记忆，脑海里的那个画面，越来越清晰。

那个坐在机械轮椅上的人，就是小白若，不，是她的大哥。

白谦。

而那时候的他，也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是我白家的二小姐，是我最珍爱的妹妹，即便你无法醒来，我也要护着你的身体，让你在那个世界安心的生活……”

刻骨的疼痛袭来，白若猛然抱住脑袋，意识模糊间，那一刻的画面渐渐淡化，直至消失。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得知白谦有事赶去白氏总部，白若没多问。稍微吃了点东西，由白暮陪着，在花园里走了一圈。

看着老宅里的佣人，跟往常一样各自忙碌着。白若忽然觉得自己是哪个白十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知道，自己一定遗失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但既然现在没办法记起来，那就先做好当下吧。

回到房间后，白若有些意外地接到傅翘的视讯。

似乎，那天之后，傅翘一直没有联系自己。

不知道，这一次会有什么事。

她接通傅翘的视讯，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遍投射屏里的少女。

“小若，我妈终于放我出来了，等下我就可以上游戏了！”傅翘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只是说话的语气却不似她表现的那么欢快。

白若点点头，道：“傅倬没有为难你和傅阿姨吧？”

“没有。”傅翘忙摇头，撇嘴道：“有傅楚给我顶着呢！反正我是不可能回天使之剑跟他们一起玩的！”

白若暗自笑了笑，开口邀请：“既然这样，那就来罪恶之城吧。正好渡鸦和段小猫你也认识。”

傅翘闻言，眼睛猛地一亮，随即耷拉下脑袋，有些丧气道：“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生我的气，听说明语拿我当幌子，杀了她们两个好几次。”

“放心，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她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况在罪恶之城，有得是机会让她们报仇。”

白若说得随意，傅翘听着眸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