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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正逢朝会。
这一日，许多官员倒跟约好了似的，到得都比平时早，天蒙蒙亮，已经侧殿候着了。
但见这些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小声说着什么。
不多时，姜奉秋和陆怀宽同时进了门，原本正热切议论这的众人齐齐一静，殿内忽然安静。
郎舅二人若无其事，热情跟同僚们打着招呼，不少人脸色略显不自在，干干回应着。
一圈招呼下来，姜奉秋跟大舅哥对了一眼。
行啊，看来今日是有的忙了。
殿内没人说话，气氛诡异。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时忽闻一阵报声，首辅柳世涛到了。
众人连忙起身，向门口望去，须臾过后，柳世涛出现在门外。
“柳首辅。”
“首辅大人。”
众人纷纷朝柳世涛施礼。
柳世涛摆手，示意大家免礼，一边走进殿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
柳世涛虽是首辅，但日常却没多大架子，并不端着，亲和地与大家寒暄了几句，殿内气氛一下轻松不少。
寒暄过后，照着习惯，在上朝之前，官员们会将今日上朝要奏禀皇上的事情，简单大略跟首辅大人汇报一声，顺便听听首辅和大家伙的意见。
众人就等着柳世涛张嘴问，但那等了半晌，但见柳世涛垂首专心品茗，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见这态度，在场不少人下意识相互交换眼神。
瞧首辅大人这意思，莫不是不想？那之前的风声又是怎么回事？
仿佛看不见众人复杂的神色，柳世涛眼观鼻鼻关心，专注喝着自己的茶。
秦渊跟秦池也在时候前后脚到达。
秦池一如从前，谦卑有礼，规矩十足地向秦渊行礼，“拜见堂兄。”
秦渊同样一如既往，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脚步也未曾消停片刻，径直前行。
被忽视的秦池也不见恼，好脾气地跟在对方身后入了内殿。
一见二人，众人连忙起身见礼。
“免礼！”
修睿太子素来沉肃淡漠，对谁都习惯冷着一张脸，不像贤王温和亲近，让人如沐春风。
如此，也怪不得朝中老臣对贤王另眼相看，好感多多。
柳世涛看着跟老臣们热络寒暄的秦池，又看了眼自己孤冷威严的外孙，不着痕迹在心底叹了口气。
时间过了一阵，就有太监来通请诸位大人，是时候准备上朝了。
一听这话，众人连忙歇了闲谈，整理衣冠，由柳世涛带领依序上金殿内跪侯着。
半刻钟后，平帝驾到。
在一阵阵山呼万岁之中，平帝走向最上方的龙位坐好。
“众爱卿免礼。”
百官谢恩，这才纷纷起身。
见百官站定，平帝朝祝吉递了个眼神。
祝吉鞠身，往前走一步，高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底下官员一静，竟像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平帝见状不由稀奇，“怎么，众爱卿都无事可奏吗？”
底下人你看我我看你，暗暗相互催促着。
别看他们上折时骂得凶，但也是人随人，如今当着当事人的面，他们可不想当那第一个出头鸟。
“你上！”
“怎么要我，说好的你上啊！”
“你口才好，在前头抛砖引玉。”
平帝居高临下，下面人的小动作他绝对是一览无遗，但他乐得装看不见。
这些天那雪片一样的弹劾奏章，不带细看，光回复批字都把他累够呛。
“既然众爱卿都无事启奏，那今日这朝会便就此散……”
平帝后面的“了”字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长容脸的官员站了出来，“臣有本启奏。”
是御史游江。
这是个不畏强权的主，才学高，当年科考还被点为传胪，入了翰林院。
但此人不通官场学问，为人板知刚硬，为上峰所不喜，也很少得到面君的机会，在翰林院坐了将近十年的冷板凳。
直到户部窝案之后，朝中半数官员被撤了职，才有了游江的出头天，被调去御史台。
或许是之前憋了十来年的火亟待发泄，或许是游江此人天生就适合干御史，这得罪人的职位，他干得是如鱼得水，干劲十足。
今日状告侯门贵子欺压良民，明天检举六部官员贪墨银钱，甭管是谁，反正只要落到他手里，他就敢往上面捅。
当官的，又有多少个敢说自己屁股一定干净，不怕人查，是而对这个愣头青都很不顺眼，偏偏平帝对游江还颇为欣赏，搞得他们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避而远之。
这次的事，游江会第一个跳出来，众官员是既不意外又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游江惯来如此，只要有罪状，他都敢挑，哪怕这事情牵涉到国公侯门甚至是太子，他也一往无前。
但觉得意外，也是有原因的。
严格上来说，游江能有今日，间接也是承了修睿太子的情，若不是他彻查窝案，整顿吏治，游江现在还在翰林院坐冷板凳呢。
当日太子亲自陪着姜家女上公堂，已经表明了态度。
换了任何人是游江，都难免顾虑念着那升迁恩情啊。
这游江，当真不是一般人！
“哦？”
平帝视线落在游江身上，“游爱卿何事要奏？”
“启奏皇上，微臣状告豫国公姜奉秋教女不严……”
游江手持白色笏板，一字一顿，将姜家“所犯”罪行说得清楚，顺带没忘捎带上包庇徇私的陆怀宽。
说完了陆怀宽，他停顿了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秦渊所在的方向。
秦渊傲然挺立，如不倒遒松，赫赫巍巍。
游江咬了下牙。
恩情是恩情，公义是公义，必须分开！
游江眼一闭，继续状告修睿太子无视法纪，公然为姜家女掩责。
有了游江在前头打样，底下人仿佛一下找到嘴似的，一个个跳出来指控申诉。
这些人个个慷慨愤然，满嘴正义。唯一区别在于，有些人更关注于追究姜、陆两家的罪名，而有人更希望借此延伸，将太子拖下水。
听着底下人乱乱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参奏，平帝被吵得头疼。
他忍着揉额的动作，右手微抬示意。
见状，说得正欢的众人连忙闭上嘴，安静恭听平帝圣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