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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华宫主人长吁短叹，甘泉宫的主子心情却是极好，还饶有兴致地坐在树下看树上两只雀鸟互啄厮打的样子。
“都不用旁人做什么，这俩就掐起来了的，真有意思。”
饶是李嬷嬷已经老得开始有些犯糊涂了，也知道梁皇后这说的其实不是眼前打架的雀鸟，而是另有所指。
但梁皇后没有明说，她也不敢挑开，只得真装糊涂顺着说那雀儿。
梁皇后原是笑着，在瞧清了李嬷嬷笑得堆满皱纹的脸时，她笑意顿住了。
她笑停了，但眼角的皱纹却没有因此消散。
再怎么保养得宜，也抵不过岁月无情。她比平帝还大一岁，已经韶华不在了。
梁皇后原本大好的心情，忽然荡然无存。
瞧着主子突然变坏的心情，李嬷嬷忐忑，“娘娘，可是老奴说错了什么？”
梁皇后凉凉瞥了下不安的她，“嬷嬷在本宫身边伺候也不少年头了吧？”
听见这话，李嬷嬷顿时唬出一身冷汗，“老奴，老奴……”
梁皇后继续道：“嬷嬷伺候了本宫一辈子，也是时候放下享享清福了。”
李嬷嬷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娘娘？”
娘娘这是要赶自己出宫？
可自己都这个年纪了，又无子侄，出了宫身边连个照顾的人，剩下的日子，她该怎么办？
李嬷嬷心里一阵悲望，觳觫跪地，“娘娘开恩……”
这时，梁皇后的声音再度传来，“嬷嬷这是做什么，本宫就是随口这么一提，嬷嬷何必如此？本宫不过是不忍瞧见嬷嬷这年岁了，还要这般辛苦操劳。”
李嬷嬷惊疑不定地望着主子。
梁皇后亲手将人扶起，在她干瘦苍老的手上拍了拍，“本宫的意思，嬷嬷明白的吧？”
李嬷嬷知道主子大约是厌了自己，“老奴明白，娘娘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大不了，日后她就待在屋子里，再不出来走动，便不会再碍到主子的眼。
梁皇后满意于她的识趣。
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赶走李嬷嬷。
这是她的奶嬷嬷，又跟她这么多年，帮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自然不能就这么将人放走，养着便养着。
就是不想再见了。
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岁月流逝的身影，她见了就生郁。
这份郁气不是针对李嬷嬷，却不知对着谁，大抵是对自己，对平帝，更对命运。
从很早开始，她就知道这不是条漫长的路，但也未免太过漫长了，漫长得她都开始不耐了。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感受自己心澜的起伏，梁皇后深深吸了口气，平定心绪。
她可以，这么多年她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截。
她抬头望着枝头，原本打架的两只雀鸟已经消失不见了，另一只鸟儿独占枝头。
见此，梁皇后嘴角扯出一抹笑，心情一下好了。
……
梁皇后心情好，平帝心情也不错。
他掩不住意趣笑道：“瞧瞧，孩子们长大了就是不一样，戏码一天一出，看得朕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瞧着平帝龙心大悦的样子，祝吉也大着胆子揶揄了两句。
平帝笑呵呵，看着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姜奉秋，“一家有女百家求，爱卿的千金教养得好啊。”
姜奉秋努力控制自己的脸别黑得太厉害，“小女鄙薄，皇上抬爱了。”
“诶，爱卿过谦了。令千金人才出众，美名远扬，怎是鄙薄？”
平帝眼底眉梢都是促狭的笑，“此间没有旁人，爱卿不妨跟朕透个底，朕的皇儿与侄儿，你相中了哪个为婿？”
姜奉秋终于忍不住了，彻底黑了脸。
平帝被他这表情愉悦到，不由哈哈大笑。
等下半晌秦渊来时，他还没将这事说给秦渊听，“哈，别看你费尽心思，姜爱卿那边照样瞧不上你当女婿。”
秦渊没好气地看着嘴角恨不得翘到天上去的平帝，“皇叔是在幸灾乐祸？”
“哪能啊，朕哪能是这种人？”平帝努力压了下上扬的嘴角，但似乎收效甚微。
秦渊无语地看他。
平帝这下装不住了，干脆敞开了笑。
“好吧，虽然不大好，但朕确实有点。只怪你生下来就嚣张得意，朕多艰难才能见你吃瘪一次，想忍着不笑实在甚困难，你理解一下。”
要不说姜奉秋是他最信重的臣子呢，就是知他心意。
秦渊看着笑得不可自抑的他，剑眉微挑，“皇叔要笑便笑吧，笑完再去想想怎么安慰自己失意的儿子。”
闻言，平帝笑声一敛。
差点忘了这里头还有自己儿子呢。
这对天生的冤家，争得同一片江山，也争得同一个美人。
江山先不说，单提美人这事，秦涧已经输了一层，哪怕他下场将水搅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豫国公府属意的是秦渊。
秦涧，怕是难免失意一场。
唉，真可怜！
平帝同情自己在感情上出师未捷的儿子，有些没好气地瞪了得意的侄子一眼，“你这话说得太早了，这亲事一日未定下，一日还是有可能改变的。”
秦渊胸有成竹，“迟早的事而已。”
瞧瞧这小子得意的样子！
“就算迟早，也分迟和早。你跟姜家姑娘的亲事现在还没定，就是定了亲，将闺女留到十八岁出嫁的人家多的是。”
眼见秦渊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平帝说得更欢，“不，以姜爱卿的性格，将女儿留到二十岁再嫁，也不是不可能。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让朕算算……
哎呀，得二十七岁，那可真够迟的了。那些个手脚快的，二十七岁，儿子都要能成婚了吧。”
秦渊：“……”
长这么大，他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想弑君的。
一个皇帝，嘴怎么这么碎？
平帝脖间一冷，他下意识拢了下衣领，“果然是秋意深了，这天也越发冷了。算了不说这些，继续刚刚的话题……”
边上伺候着的祝吉猛擦头上渗出的冷汗，惊惶地想道：再继续下去，自己是不是就要亲眼见证东朝王朝更迭的重大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