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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少君遣散了府中所有下人。
一众奴仆捧着不薄的遣散费和卖身契,茫然站在原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该何去何从。
管家贺福慌了手脚,面色青白,“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肯定发生了极大的事情,不然主子堂堂朝廷三品侍郎不会如此遣家散户,他不禁想主子皇差没办好,即将大祸临头。
可他怎么事先没听见半点风声?
面对一众奴仆或张惶或担忧或迷茫的眼神,贺少君并未多解释,只让众人走得越远越好,便径自回了书房。
贺福还欲追上再问,砰地一声门响,书房门紧紧闭上,隔绝了他向前的机会。
贺福知道自己想问也问不出结果了,他转头看向一众熟悉的面孔,“既然老爷有命令,大家都听吧,抓紧走吧,免得……”
剩下“被牵连”的话不必说,大家都明白。
一众人犹豫了下,“咱们都走了,那贺管家您呢?”
贺福摇摇头,“我伺候了老爷这么多年,孑然一身,离了贺府也不知道能去哪,不折腾了……”
这是要与主子共进退的意思。
众人心中佩服他的忠心义气,却也仅限如此,他们都只是俗世人,有自己的贪恋不舍,不想将身家性命交代于此,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众奴仆对着书房大门磕了三个响头,各自散了逃命去了。
贺福看着所有人离开。
贺府本就清净,仅有的奴仆散走之后,便更加冷清得吓人,有种迷颓的味道。
贺福一时迷惘,还是没明白原本鲜花着锦的侍郎府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
夜半,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大力的拍门声。
那拍门声极大,一声重于一声,在这阒黑安宁的夜里,格外让人心惊。
就没睡着过的贺福猛地从榻上起身,张惶地向门外望去,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去应门之时,只听一声巨大的轰响,大门被强行破来了。
贺福再也坐不住,一下跳起,然而还没等他跨出门,两柄冰冷的大刀架在他脖间。
刀刃寒气迫人。
贺福猛打了个哆嗦,瞳孔急遽放大,身子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他张嘴欲喊,对面人冰冷的声音却更快传开,“老实点!再动割了你脑袋!”
贺福很希望自己能硬气,但面对两柄透着骇人寒气的大刀,迎着对方淬冰杀人的目光,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空寂的夜,只剩下他极力压抑的喘息声和牙齿上下相叩的声音。
惶然间,他看到一道威仪挺拔的身影跨进大门内,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贺福瞪圆了一双眼。
那是……
修睿太子!
到底是多严重的事,居然要劳驾修睿太子深夜亲自上门?!
贺福心中一阵悲望,眼睁睁地望着秦渊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大门处那么大的动静,贺少君自然不会一无所觉,他心中清楚,依旧只是安心坐着,坐着等那人而来。
不多时,秦渊出现在门口。
“太子殿下贵脚踏贱地,寒舍蓬荜生辉。”贺少君双眸温和清澈,带着浅笑,轻松得仿佛眼下这情境不过老友相会而已。
他指着眼前的棋盘,颇有兴致地相邀,“时候尚早,不知太子可愿赏脸,与微臣手谈一局?”
秦渊盯视了他片刻,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贺少君颇为遗憾地看着手中的玉棋子,“素闻太子棋艺精湛,微臣还以为这次总算能有机会见识一次呢,可惜啊……”
秦渊后背向后靠着,犀利的目光落在贺少君身上,“贺少君,你引孤来,到底想做什么?”
以贺少君的智谋,不可能真的觉得巴原能够成事,可既然清楚,他却还插手了个中之事,甚至并不怎么加以遮掩。
那答案只有一个,贺少君是故意的。
贺少君把玩着手感莹润的棋子,玩味一笑,“太子以为呢?”
秦渊半眯着眸,语气危险,“孤耐心有限,你若不想现在就身首异处,尽管故弄玄虚。”
听着这毫不留情的话,贺少君垂了下眼睫,“太子觉得微臣是在故弄玄虚?”
在秦渊脸色变之前,他笑了,“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贺少君清凌凌的目光对上秦渊,“微臣若说微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做,太子相信吗?”
他发现了巴原,觉察了巴原的计划,他便顺手帮了,就这么简单。
秦渊蹙眉。
贺少君忽然道:“当年庆阳公主骤然对微臣感兴趣,是太子设计的吧?”
大概也没想过要什么回答,他径自往下说,“有张少兹在前,皇上对任何对公主别有用心的人都不可能客气,太子这是要推微臣去死啊。”
若非当年他周旋化解,庆阳公主转头就对他没了兴趣,他的下场便不是被申饬这么简单了。
贺少君原本是不相信这事是秦渊所为的,他知秦渊虽不信他,但对他的办事能力还算看重,他想不到他骤然对自己下手的原因。
直到那之后不久,秦渊彻底将他调离。
秦渊听着贺少君那似叹似怨的语气,眉间蹙得更紧,脸上也露出几分嫌恶。
那嫌恶毫不掩饰,贺少君看得清清楚楚,他露出一丝慨然,“果然太子还是知道了啊,亏得微臣还自以为隐藏得好呢。”
贺少君看着秦渊过分出色的俊颜,平静的眼波似有什么在剧烈翻腾,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一如多年以来。
秦渊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厌恶,他倏然跃起剑指着贺少君,“孤本没想杀你,只要你远远走开,不再在孤面前晃,孤懒得与你计较,但你不该动姜杳。”
仿佛被剑指着的人不是自己,贺少君一派从容,八风不动。
“微臣没想过伤害姜小姐。微臣很清楚,姜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从来好运气。”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的那般,姜杳平安无事,头发丝都没掉一根。
贺少君一时想起那个娇若芙蕖的女子。
能被秦渊那样宠着爱着护着的女子,当然好运。
好运得实在让人嫉妒。
嘿,贺少君这个,有没有人猜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