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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平帝召见，秦涧不由开始反思是否自己做得有些过了，惹来了君父不满，这会儿召他是准备敲打他的？
父皇无外乎是想息事宁人，让他与秦池握手言和，但是怎么可能呢？
先撩者贱，秦池恶人在先，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哪能这么轻易算了！
秦涧在心里斟酌着怎么在不触怒平帝的情况下申明立场，讨回公道。
可待面了君，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想多了，他的父皇提都没提秦池之事，倒是关切地对他嘘寒问暖起来，还提起他的终身大事。
“原本你母妃还跟朕提起说要为你办一场宴的，结果赶上……”
平帝顿了下，继续道，“就没办成，眼下事都过去了，这正经大事也是提上日程了。涧儿，你说呢？”
秦涧睫压着眼，“儿臣听父皇的。”
平帝凝着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这是真放下了？”
秦涧长睫动了动，说道：“只是觉得不该继续如此。”
平帝深深地看着他，忽而神来一句，“涧儿，你想争吗？”
秦涧抬眸望向平帝，眼波闪了闪，“父皇所言的‘争’是指什么？”
“还能是什么？”
平帝扯了下唇角，手轻轻拍了拍御座的龙头扶手，意有所指。
秦涧抑不住脸色变了变，但只是一瞬，又归于平静，不答反问，“父皇希望儿臣争吗？”
平帝笑了，“你说呢，这些年朕可给了你不少机会。”
秦涧当然知道。
他手里握着的权，固然有他上战场厮杀用血用汗换来的，但更重要的还是平帝的看重，若不是平帝宠信，以他的资历身份握不住这么多东西。
秦涧沉默。
平帝居高临下望着底下的他，复杂目光中带着欣慰，“朕几个儿子中，最争气的是你，朕最器重的也是你，若说朕的众多儿子中能与太子一争的，朕一直以为非你莫属。”
秦涧目泽微动。
他父皇的心思，他早有察觉，但他更多是看不透。
“父皇不满意太子？”
平帝摇头，“太子英明睿断，弘毅勤政，有明君之相。”
秦涧更不明白了，桃花眸里流露出几分疑问。
既是满意，又何必多此一举？
“朕非圣人，也是世俗人，免不了有私心之念而已。”平帝并不讳言。
“朕也想看看，朕的儿子与先帝的儿子到底孰强孰弱。”
秦涧意外，“父皇？”
这么多年，平帝每每提起先帝都是崇敬感恩之色，他竟不知父皇心中还存着这样的想法。
仿佛没看出他的诧异，平帝继续说道：“朕一直期待着这日，但最近朕越来越觉得朕错了。”
他望着秦涧，语气淡淡，“涧儿，你让朕失望了。”
秦涧隐隐知道平帝要说什么，屈膝跪地。
“为了一个女人，荒废政务，日夜买醉，惺惺小儿态，你可真是好样的。”
平帝声音不高不低，不含半点怒气冷意，却臊得秦涧无地自容。
他先前确实荒唐过，惹得御史监察接连上折弹劾，平帝却始终避而不谈，引而不发。
他原以为父皇无意再提此事，没想到尽在这处等着他。
秦涧头重重磕在地上，“儿臣知罪，父皇教训的是。”
“何至如此？不过是一女子尔。”
平帝似恼似叹，语气一下犀利起来，“你连一个女子都争不过来，更谈何其他？”
秦涧放在身体两旁的手下意识攥在一起，脸色难看。
平帝无视他难看的脸色，“你起心要争，也是为了姜杳吧？如今知道姜杳与你绝无可能，你便彻底丧了气，对吗？”
秦涧薄唇蠕了蠕，想辩驳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平帝说的正中他的心思，这些日子，他确实有种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前世今生，他所谋所为都是为了一个姜杳，骤然没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平帝看着这样的他，长长叹了口气，“你看似野心，其实你心心念念都建立在一女子身上，帝位于你，更如附赠。
这样的你，注定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秦涧蹙眉，“父皇这话说的不对，就算儿臣有别的私心，并不代表儿臣不能成为合格君王。”
“……或许吧。”
平帝也不再否认他，只是淡淡问道，“那你还想争吗？”
秦涧原以为话就在嘴边，但真的张口的时候，却半天也说不出来。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累了。
平帝嗤笑，“这不就结了？你连帝王的野心都没有，还谈何做什么合格君王？”
秦涧无言以对。
平帝也不说话，君臣父子之间，陷入一种无言的沉默。
良久，平帝从高高的龙座下来，伸手向秦涧，“起来吧，地上凉。”
秦涧坚持跪着，“儿臣有罪，让父皇失望了。”
平帝笑了，“也没什么，朕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秦涧心里不大舒坦，他抬眸望着父皇的眼，“父皇也觉得儿臣不如秦渊？”
“也？”
平帝抓住这个关键字，“觉得你不如的另一个是谁？姜家那丫头，亦或者，是你自己？”
秦涧咬了下腮，神色复杂。
平帝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朕从不觉得你不如太子，只是合适不合适而已。”
秦涧心里说不上有没有好受几分，总归是没那么涩然了。
这般想着，头上却突然传了一道特意压低的声音，“其实你难道就没想过吗，只要你登上最高位，照样可以将姜家那丫头抢回来，得不到心得到人也是好的，何必在意她愿意不愿意？”
秦涧猛地抬头，惊讶地望着平帝。
平帝像是终于逮住了他一般，抚掌大笑，“看吧，果然是想过，被朕抓到了，朕就知道你肯定动过念头。”
他神色微妙地看着他，“不过你还是想想就好了，被太子知道，朕也保不住你。”
秦涧：“……”
这一刻，秦涧真的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君父。
这般的跳跃思维，东西飘忽，他实在跟不上。
他莫名想起前世卧病多年郁郁而终的父皇，再看着眼前这个好玩心性的父皇，心里忽然一阵感动。
如果这便是秦渊带来的改变，他确实该谢他的。
就这般吧，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如是想着，秦涧竟觉得无比轻松，仿佛一直凝滞在心口多年的阴霾一下散去，豁然开朗。
这一刻，他才真正学会何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