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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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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濯心灰意懒地去往重华宫。

如今的重华宫,早已不复当年帝王宠妃的金碧辉煌,沉寂森冷,毫无人气。

宫门上挂着锁,门外常年有侍卫把守。

先帝生前确实有意隔开宁王与生母的距离,但也没完全阻断,一年里总会给他几次入内探视的机会,以全幼子的念母之心。

先帝去了,宁王又即将远赴封地,想来往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容太妃了,守门的侍卫没有为难,开了门锁推门让秦濯入内。

重华宫里头比外头看着更荒凉败落。

偌大的宫殿内,全不闻丁点人声,安寂得仿若死城。

每次踏入重华宫,秦濯就想起当年闹鬼的宸华宫,可宸华宫没了女主人才失了人气,而重华宫……

母妃虽活着,却与行尸走肉没甚差别。

当初徐嬷嬷在的时候还略好一点,可惜徐嬷嬷年纪太大熬不住,两年前就病故了,母妃身边就只剩下一名哑奴伺候。

每每想到这里,秦濯就心痛难当。

换做是他被常年困着,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只怕一早就疯了。

然母妃虽则未疯,却也好不了多少。

自己在京时,还能不时有机会入宫陪她说说话,可待自己就藩之后……

秦濯不敢往下想,敛了下睫掩去眼底黯然伤感的情绪,换上轻松之色,往容太妃的寝殿走去。

“母妃。”秦濯唤了声。

跟先前无数次一样,没得到任何回应。

秦濯已然习惯,朝内又喊了一声,直接推门而入。

一推门便见容太妃端坐在残旧的梳妆台前,身上一身艳霞红绸,虽则因时日久长不复鲜亮,但确确实实是红色的。

秦濯瞪大眼,“母妃,您怎能穿这一身?”

容太妃头也不回,继续对着铜镜对自己描眉画腮,“有什么不对吗?”

“大大的不对!父皇刚龙御归天,还在国丧,母妃怎能披这一身红?此乃大不敬!”秦濯着急。

就算重华宫终年与外界断绝联系,但帝皇驾崩的丧钟响母妃不可能听不见,怎么还能犯这样的忌讳!

“那又如何?”

容太妃一笑,“谁看见了?谁又会去告密?是你,还是那口不能言的哑奴?”

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华发早生,神色憔悴,眼角皱纹明显。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有些东西,就是怎么也留不住。

听着母妃语气的心灰意冷,秦濯更生难过,跪倒在容太妃跟前,“母妃,是儿臣不孝,儿臣无能,没本事救母妃出苦海。”

容太妃望着悲伤的他,眼底闪过嫌弃,“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秦濯当即不敢再感伤。

“这才像话。”

容太妃这才稍微满意,手轻轻落在秦濯头上,眼底染着慈爱,“别说自己无能没本事,母妃这辈子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怎么能没本事呢?

暂时失利没关系,母妃等得起,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再多熬几年又如何?暂时的输不是输,只要赢到最后的是我们就成。”

她目光亮得惊人,“你父皇怎么替你安排的,给了你多少暗桩兵力,预备什么时候起事?”

“母,母妃?”

秦濯怔怔,“母妃在说什么,什么安排起事,儿臣不明白。”

容太妃笑意更深,“母妃明白,你父皇交代了不让说对吧,母妃懂,母妃不问了。”

秦濯急地加快语气,“母妃误会了,父皇临终前只让儿臣好好照顾自己,其他的真的什么也不曾交代安排。”

容太妃不相信,“不可能!他不可能没半点后招的,秦渊又不是他儿子,他怎么甘心就这么将皇位传回给他!”

“父皇怎么会不甘心?要是不甘心,为何还要立堂兄为太子,为何不一早废了他,为何一早传位圣旨都写好?”秦濯只想大力将母亲摇醒,摇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真那么伟大的!你不懂他,他看着圣明仁德,其实骨子里最是卑鄙阴暗了。他立太子,是形势所迫,不敢废太子,是怕伤了贤名,传位给他,肯定也不是心甘情愿,他肯定有后招的!”

容太妃一迭嘴喃喃自语,忽然震惊地瞪大眼,“还是他最终选择的不是你?”

秦濯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就迎来一记狠狠的耳光,“没用的东西!你在他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本事让他偏向你,你到底干什么吃的……”

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多么恶毒伤人的话都说得出口,全然不顾听的人心里有多受伤。

秦濯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凶相毕露的母亲,“母妃……”

容太妃阴沉着脸,“别叫我母妃,你这没用的东西,根本没资格做我的儿子,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没用便没资格做母妃的儿子?什么才是有用,扶母妃为太后?”

容太妃冷嗤。

秦濯垂睫,语气平静地道:“母妃,如果我说父皇生前有遗旨留下呢?”

“真的?”

容太妃即刻转怒为笑,眸光灿亮,“我就知道你父皇果然最疼你了,那是理所当然,我的濯儿这么聪慧惹人爱。”

她心疼地望着秦濯被打红的脸,“瞧你,好好的为何跟母妃开那样的玩笑,看把母妃都气糊涂了,疼了吧?”

秦濯看着眼前散发着慈母关怀的女人,忽然只觉得陌生,“母妃,我是您儿子吗?”

“当然了,你是母妃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当然是我儿子了。”

“那你爱我吗?”

“这还用问,母妃为了你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会不爱你?”

容太妃说着要抚向他的脸,却被秦濯更快一步躲开,“不,我不是你儿子,我不过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

容太妃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秦濯苦笑,“过去,我一直不明白也不敢问,母妃当年是怎么忍得下心给我下那么重的药?母妃真的不怕我有什么不好,出什么意外从此醒不过来吗?

我现在明白了,工具就是拿来用的而已,对工具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

“秦濯!”容太妃语气警告,明显带着怒气。

秦濯砰砰砰干脆磕了三个响头,“母妃,儿臣不日即将离京了,可能很长时间不能再见,您自己……多保重。”

容太妃眉头一跳。

此时秦濯已站起,深深望着她,“母妃,临别之际,您可有什么话嘱托儿臣?”

容太妃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蠕了蠕唇,唇瓣几度翕和,“遗旨的事,你说的是真的吧?”

“母妃就只有这一句?”秦濯目光复杂。

“濯儿,你没骗母妃,是吗?”

秦濯闭了闭眼,再不犹豫,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最终也没给出答案。

容太妃就这么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底升起不大好的感觉,但她努力自己安慰自己,“肯定是真的,濯儿肯定不会骗我的。”

她转头望着宸华宫的方向,眼底蹿起一阵阴翳幽火。

她不会输,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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