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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她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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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爷保持立定姿势,没有表情。

但很奇怪的,从他身体里皮肤下血脉中,有丝丝缕缕涌动蒸腾而出奇异气息,一点点地在静谧的空气里飘散开。

这气息公孙大奶奶没感觉到,她只当是珍娘是在说书,自己就是一听众,只注意在故事本身的内容上了。

可珍娘却一点也没放过。

于是她冲顾三爷眯眼笑了笑,后者则别过脸去,貌似清闲地看向窗外。

“你这故事说得不赖,”大奶奶伸个懒腰:“我都听迷了,哎后来怎么着了?你跟那人说话了吗?他是庙里的和尚还是神仙下凡历劫的?”

珍娘:“是庙里的和尚。长着一双炯炯的眼睛,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后来披上僧袍,双手合十行礼,竟觉得此人好似骨瘦如柴。若不是刚刚亲眼见他肌肉勃发地打了一满套拳法,实不敢相信是同一人所为。”

公孙大奶奶伸个懒腰:“有人就是这样,穿衣显瘦。有人就相反,比如像我吧,其实也没什么肉,但穿上织金掛子就成了金桶,也不知怎么回事。”

珍娘笑颜如花:“您这是福气,说明府上生活水平高么!”

公孙大奶奶偏头一想,也笑:“老太爷也这么说,总拿我这张团团的脸跟弥勒佛比,其实哪里敢呢?”

珍娘微微转睛,望着顾三爷,黑眸湛湛,浅浅微笑:“这有什么不敢的?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嘛。顾三爷,您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顾三爷原本风平浪静的背影突然抖动起来,跟着,他慢慢转过来。

不知怎的,大奶奶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这一刹那,对方身体莫名竟变得高挑修长,十分醒目。只是背光,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但只一瞬,眨眼之后,一切又恢复常态。

他在笑,怪不得身体抖动,也许因此产生幻觉,再加上昨晚没睡好。

大奶奶这样想去,不觉释然。

顾三爷只看珍娘,那一双沉黑安静的眸子,可一点玩笑之色都没有。

刚才她的话,可不是故事,更不是说书,而她相信,这一点“顾三爷”很明白。

凭你面上带了什么,凭你穿着厚厚棉袍,凭你作戏般做作地装出老朽的步态……

但清澈透明的瞳仁,以失神时无意绷紧的手臂肌肉,以及拳法般的走位,可不是一位没练过童子功年及花甲的老人能有的!

进屋后的第一眼,珍娘就觉得有异,再细细观察,她不禁了然。

他不是顾三爷。

“秋夫人,您眼力真好。”顾三爷此刻声音低柔,若极好的沉酒散发出的香气,让人闻之心头酥熏,连大奶奶闻言都不由得一惊。

然而如他刚才的身形变化那般,下一秒,老苍干涩感又回来了:“怎么一眼就看出人家在打拳?没准是吃多了,折腾几下消食呢?难道您也习武不成?”

好,又想套我的话是不是?

珍娘莞尔:“我虽不才,为夫却是个中高手。”

大奶奶趁机刷存在感:“没错,因此不吃猪肉,也见过满地猪跑了。”

珍娘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大奶奶,您这可是明着骂我夫君了。

顾三爷负手而立,他莫测地勾起唇角,扯得他嘴边的肌肤愈发皱而纠结,好似某种深海中的生物在即将吞噬猎物前所做的准备工作,眼中随即闪过锐利的光。

“哦,原来是这样。那和尚只怕当这雨夜无人,平时里隐藏的技能可不加避讳得已施展。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大雨之下,竟还有人闯进这片清净天地,着实,”他顿了一顿:“让人意想不到。”

珍娘唇边的笑,飘摇如柳丝若飞絮:“自打我晓事以来,就总被人这样说。她为什么这样行事为什么抛头露面为什么要做男人也做不到的事?意想不到?是的,这就快成我中间名了。”

顾三爷眸色深深的望着她,沉默下去。

公孙大奶奶完全听不懂两人对话,当然明面的字她都理解,可精明如她,听得出这两人其实都在以话语背后的意思进行交流。

不过等不到她发问,迟一脚的大房的二爷到了,随他同来的,自然还有二奶奶,跟着的丫鬟婆子一堆,簇拥着鱼贯而入。

于是各种礼数走一轮,珍娘最烦这个,在这点上,她跟秋子固完全看法一致。

趁人眼不错,她溜出来,公孙家的花圃是秋子固帮忙出主意建的,原理更来自她的暖房,只是品种不一样,这里没有香草种子,于是各种鲜花果树种了不少,寒冬腊月也好供各房使用。

这也是为什么他家总有果香萦绕的原因。

趁得浮生半日闲,珍娘决定去花圃里看看。

虎儿鹂儿一人一边扶着,珍娘走了一段,渐渐热起来,天虽阴着,却不太冷,身上的银鼠又厚,脚底都要开始出汗的感觉,踩上通向花圃的小径,泥地也是软的,热量都传到这边来了。

近湖的柳树绿盈盈的,这也是公孙家引以为傲的,据说是上一辈跟皇上领的御赐树种,冬天也不会凋敝,如烟似雾。

林中园丁认得珍娘,知道家中是来过,又从她衣着上看出身份,因此远远行了个礼便退下。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珍娘知道公孙家花圃不轻易示人,自己不打招呼不经允许,贸然来已有些失礼,因此吩咐虎儿鹂儿在外候着,一来人多不便,二来,也好给自己打打掩护。

走一小段,柳荫赫然消失在头顶,珍娘猝不及防,眼底下便有一片烂漫扑面过来。

碗口大的红花,开在白和粉的小花之中;喇叭筒状的紫色花突兀而立,底下是无数倒挂的小金钟;复瓣的黄花,一层层叠垒着,四周是细长蕊的蓝花;无色透明薄如蝉翼的黛色花,映着绒球般翠绿的蕾。

原来,花圃的大门就开在柳林中,要的,就是让人意想不到。

这也符合公孙家喜热闹爱夸耀的风格。

去年年间花圃建好后,珍娘便一直听公孙大奶奶在耳朵絮叨个没完,但想来不过就是自己暖房的另一变种,因此没有太大兴趣,也就没特意过来观赏。

但不曾想,亲眼见到后竟是如此盛况。

花和花之间是各样的草,当然不是香草,也没有什么可用的,除了观赏,因此在外形上无所不用其极,锯齿的、裂瓣的、镶边的、挂絮的、双色的、嵌拼的、卷曲的、垂悬的……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这里出现不了的。

“大奶奶这是费了多少精力啊!”珍娘面向百花,面对极盛之势,不由发出感慨:“也不知她要争什么,在外八面玲珑也就罢了,家里也要搞得如此热闹,其实风声水起,哪里是人势可定夺?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风水……”

身后传来快捷的脚步声,一阵风似的掠了来,柳叶簌簌摇动里,有人接近!

珍娘立刻止声,警觉地回头,本能地闪了一闪,带着躲避的意味。

温和干净的声线,听起来却带点淡淡疏离,随着声音,一条白影霍地如练掠开,悬空一展,随即,到了珍娘眼前。

“夫人这话极在理上。”

花丛草尖上,一裘月白色长袍散开,温和而疏离的男子,年轻,秀逸,唇色和眸色明显比常人不比,淡而剔透,荡出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不知何故,他的腰带衣袍略有些松散,似是匆忙间没得及整理舒齐,却并不令人觉得不雅或邋遢,反令那本有些疏离的气质,多了几分自然和随意。

珍娘愣了一愣,忽然大笑。

“顾三爷?不是该叫您的本名,顾仲腾,顾公子?”

顾仲腾满不在乎地斜撇起嘴角,露出几分不羁:“随便你叫好了,反正你都看出来了,”从怀里掏出张皮面具,在指尖打了个转:“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珍娘索性双手抱在胸前,向后轻仰起头,耸耸肩膀,神色悠然中微含兴味:“假的真不了。”

似答非所问,但其实是完美答案。

什么事也别想瞒过我这双眼。

顾仲腾的目光愈发饶有兴致。

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趣,有趣得多。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沉静,有些轻易难言的心事暗中氤氲,便将四野的声音听得越发清晰。

珍娘貌似轻松,实则精神高度集中,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而亲眼见到自己前世梦中的人,又实在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怪异。

时间无声,充盈于光和色之中,陡然间来了阵风,于是花影微动,耀出满眼不确定。

一时间珍娘辨不出身处在怎样的静与动中,就觉得光和色都在颤动,人则不受控制地处于微悸,轻轻打着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珍娘身后腾空而起一泓彩珠,原来是采花的蝶,如同一幅五色锦缎,覆在花丛,锦缎揭开,花与草的颜色更深一成,将身前人形制轮廓衬托得愈发鲜明凸起。

珍娘一惊,原本紧张的神经瞬间做出本能反应,积蓄已久的肾上腺素猛地崩腾,几乎想也不想,身体便歪向旁侧移!

但很不顺利的是,脚下不知被什么草根绊了一下,顿时她失去重心,头朝下地向前栽去。

完了!珍娘暗中叫苦不迭,却无法控制脸朝下以狗吃屎姿态进行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