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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来自风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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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列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好像是可以把所有的事物掩盖起来的。

比如我现在,就把自己隐藏在这声音里面。

我蹲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

哐当哐当的声音,轰轰烈烈,抵挡着像狂风一样、一阵一阵地想把我卷走的那些东西——紧张、恐惧,以及别的我一时说不清的东西。

大段大段的时间里,车厢里的人好像全部麻木起来,或者说,他们都被哐当哐当的声音催眠了,直着脖子睡了……

其实,他们都睁着眼睛,只是不说话,好像失去了某种知觉,不动,眼珠子定定的,想事情,或者不想,像我一样。

我,周忻,一个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喜欢在街边、在高处看风景的小孩。

当我专注或者愣神的时候,脑袋就会稍稍偏向一边,双眼聚焦到左前方……人人都知道我的视力不太好,你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状况。

我们班上一个两岁就跟着外婆生活的小孩,小时候发烧,给一个乡下医生打了两天针,结果,他听不见声音了,而且是他打工的父母回来才发现的。

像我们这种自生自长的,别人叫留守孩子,有一点这样那样的状况,是毫不奇怪的。

我近视加弱视。这使得我看见的东西,和别人不太一样,颜色,形状,表情,等等,等等。

世界上的东西,在你们的眼睛里出现的时候,忠诚地、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它本来的样子。可是,当你们看清楚所有东西的时候,却看丢了它们身上的光。

我看见了,所有东西都有光芒,它把这个东西包裹起来,改变了它的形状,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感觉,甚至让我惦记,让我产生喜爱和眷恋的感情。

我喜欢它们被改变了的样子。

有时候,我就是同谋:是我说变,它就变了,不用等待,没有过程,变的速度,变成一个什么样子,得看它和我的心灵感应。有了这个感应,它就可以百呼百应,我要它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令人着迷得不行:世上的东西,可以不分真相和幻觉,你可以尽情想象,爱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那就是自己的世界,随心所欲地想象的世界!

举个例子,早晨去学校的路上,你可以用眼睛变戏法——眼皮子一眨,红色的气球在天上飞,哦呵!再一眨,一串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气泡又过去了,从你头上方飘过去的……

低头看,草地上的水珠闪出几道金光,有短有长,闪烁得越耀眼,消失得也越快。曹操说,譬如朝露,就是它了,是一瞬间的钻石。

这些是清晨的魔法,每个迎着朝阳、踏着露珠上学的小孩,都会看到的。

中午也有中午的魔法——你一直以为,街边的小个子圣诞老人,在对自己嘻嘻笑。走近,才发现,其实是个被交警挪来挪去的雪糕筒。

不过,用不着失望,你还有好多美的享受呢:比如说樱桃树的枝子模模糊糊,好像是樱桃花开了,淡绿的花朵一咕噜一咕噜,缀满枝干……

夜晚的魔法也随处可见。

有一回,很晚了,我还在街头晃悠。看那夜间的路灯,就是一团光剑闪烁的金色大球。

那是秋天,已经很冷了。我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走回来。不多久,天空开始飘毛毛细雨,有点像雪。

我扬起头来,对黑黑的天空里喊:“雪啊,快下吧!下多点,把我盖住!”我一眨眼,远处的路灯又变了,像巨大的烟花。

我就站在黑黢黢的街头,眨巴,每眨一次眼睛,再看,那些烟花里光剑的运动和形状,都不一样……

就这样,只要一睁开眼睛,哪怕只一秒钟,你都可以在光线的变化里,重新塑造世界的面貌和形象,像转动哗哗响的万花筒。

世界就是万花筒,多么令人开心!你眨巴着眼睛,看啊,看啊……你津津有味,乐此不疲,没个够。

当然,也有上当的时候。比如走夜路,总是踩到水潭里去,弄得裤腿又湿又脏,冰溜溜的难受。

而且,这样的错误,一不小心又会重复——因为,积水的地方,看起来那么干净、平整,像镜子一般,像最光洁的泥土露面,倒映着微弱的夜光,黑暗里,你想都不想就抬腿……

(插图1 光芒,改变了事物的形状,也给我带来别样的感受,让我惦记,让我产生喜爱和眷恋的感情)

2

蹲得太久了,我站起来,头晕得差点跌倒。如果我还是在地球上,那么,地球真的就在我的脚下滚动,我几乎无法站住,身体轻得不像是自己的。

那个我跟他一起上车的大哥哥,凑到我耳边说了句什么,我听不见。

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是可以把所有声音、所有事情都挡到一边的。我晕乎乎地睁不开眼睛,双腿发软,干脆坐下去,用膝头顶住脑袋。

想不起来,周忻在风镇上,不好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有些时候了。

一切应该有个兆头,有个提示,比如说,一个恶梦,或一只上学路上“嗖”地掠过的黑猫,留下半片影子……

或者半夜三更的狗叫,连叫几天,让大伙儿一直猜测……或者是野地里的乌鸦,嘎嘎地,一会儿慢声慢气,一会儿又叫得惊惊慌慌……

都没有。

它一定是和孤独结了伴,像蛇一样,悄悄爬到我的心头的。

它悄悄的、慢慢地,像狗尾巴在家门口扫过来、又扫过去,像蚂蚁呼朋引伴越过树根……

那些天,我恍惚得很,很少开口,话都懒得说,食物的滋味也忘记了。口琴很久不吹,在书包里,也有了灰尘和铜锈的气味。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一闲着就发愣,一发愣的时候就看天空。

“你流鼻血了吗?说呀!”小根说,“你们快过来呀,周忻流鼻血了!”

我只是在看天空。天空无穷无尽,它的光线,云朵,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就算我不分白天黑夜,一直睁着眼睛,也看不完它们的变化

仔细想想,应该是在春天和夏天交接时开始的。

那段时间里,土路上,街道,学校,人们的鞋底劈啪响。

汽车和拖拉机的轮胎在道路上碾了又碾,到处都会弹起大片大片的灰尘,像魔鬼的披风,想卷住什么,又很快被风冲散,了无痕迹。

我得不停地用袖子捂紧嘴和鼻,免得将灰尘吞到肚子里。灰尘扬过之后,你想把什么东西看清楚,都觉得很累。

我感到烦躁,会做恶梦,黑色和灰色的梦,在梦中看见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狗吐出来的舌头,又长又薄,卷得像南瓜花,灰色的,好像它刚刚吃了很多泥浆。

类似的梦很多很多,几乎天天有,醒来后什么都说不清。

晚上做太多梦的人,和那些不做或少做的人,是大不一样的。那些人白天又清醒,又快活,我一点也不清醒,更不快活。大白天,需要聚精会神的时候,我却心不在焉,把握不住自己。

我使劲闭上眼睛,到不得不睁开的时候,才睁开。

可是,这并没有让我打起精神来。即使是在明亮的太阳底下,我也莫名其妙地不安。

我总想一个人呆着,到可以听得见云和风的地方呆着——风镇东边出口的山坡上,最高处的一块大理石,离天空很近,那是我的瞭望台。它又高又陡,爬上去得手脚并用。

我大半天待在那里。

天空灰蒙蒙的,平时总在我脑子里咔嗒咔嗒响的时间的声音,被无处不在的灰云裹掖起来了,融化了。

天空下面的大地,越来越宽阔,悄悄地起伏。

忘记坐了多久了,屁股发硬,疼起来。我用双手垫在屁股和石头之间,每隔一段时间,就翻一下手掌。

山下的大路袒露着,尘土从路上一直弥漫到空中,到处是呛鼻的灰尘的味道。

灰尘散开之后,我可以望向很远的地方,比如天边的大山,以及我守望着的山坡下的这个小镇,小镇和远山之间的这条河流,像珠江流域上一枚小小的月牙。

和中国其他一千多个县的县城一样,风镇的人们安分守己,过着宁静的日子。所有穿州过省去两广的汽车,经过这里。

没完没了的汽车发动机呼呼的声音,让人瞌睡。

有几次,我几乎睡过去了。

又一辆货车喘着爬上来,拉了一车猪,全是白色的,大个,一看就知道是外国的种,我赶紧捂紧鼻子,外国的牲口肯定臭!

天边的山,一座接一座,肩并肩,像农历三月初三,少数民族同胞手拉手跳锅庄。它们座座相连,围成巨大的高原盆地,将县城保护在其中。

它们是世界的边缘,是风镇孩子们看得见的,最远的地方。山顶上的树林子,像冬天老人戴了帽子。

大山的颜色,一天之中有很多次变化,黎明,中午,下午和傍晚,夜里头。阳光变了,它们也变。

早晨,空气很干净,大山很近,山上的沟壑也看得清清楚楚。

中午,太阳当顶,它们被推远了,而且烟雾弥漫,模模糊糊。

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西边山坡的颜色美极了,像披着最最华丽的毯子——你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的,玫瑰红的大毯子!

那毯子将所有白天的光芒带走,又将黑夜的序幕轻轻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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