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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娱依旧平举着双臂，两眼茫然地看向前方。刺眼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头顶。眼前浮起白雾一样的光圈，把一切远的、近的景物，都涂抹得模模糊糊。
琅琊王强压怒气，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话：“你没听见本王的话？还是你不打算听本王的话了？”
“我听着呢，琅琊王大人要我听话，我哪敢不听。”苏小娱的声音憋在喉咙里，可是任谁都听得出，她在阴阳怪气地表达不满。
汗滴沿着苏小娱的侧脸滑落，她身体摇晃，脚下不由自主地跨前半步。双臂跟着一晃，水桶里的水漾出来，泼湿了地面，连她一双鞋面都被溅湿了。
琅琊王心头像被狠戳了一下，就要伸手去扶住她，牵着腿上的伤处，一下子没能站起来。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苏小娱已经重新站稳，一声不吭。
琅琊王坐回去，挺直脊背，一字一顿地说：“愿意站，就让她站吧。”
苏小娱到底没能站多久，琅琊王刚离开，她就咕咚一下栽倒在地上。琅琊王听见背后那一声响，忍不住要探头往后看，全身一动，腿上又是尖锐撕扯的刺痛。
“找个大夫，别让她死在本王门口！”琅琊王中气十足地怒吼一声，立即有人颠颠地去办。
步兵营里的管事，吃不准琅琊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看着好像对这姑娘挺关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带着那么大火气。想来想去，还是叫了个最好的军医来。
到了晚间，管事本来要问问琅琊王，什么时辰回府里去。一进军帐，黑云压顶的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来。
挑了几件不疼不痒的事说了说，琅琊王脸上的黑云越来越浓，好像马上就要引出一场雷阵雨。
“那个姑娘，已经叫杜医官看过了，”管事偷偷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琢磨着是说轻点还是说重点好呢，“应该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中暑。”
琅琊王把正在翻看的折子往地上一丢：“看个中暑，用得着杜先生亲自来？你这管事，也越来越懂事了，啊？”
琅琊王原本就不怒自威，这会正在气头上，吓得管事汗如雨下，早知道还是应该说重点儿的。
管事心一横、眼一闭：“不光是中暑，姑娘身上有旧伤，没好彻底，恐怕要生疮化脓。刚才杜医官过来的时候，还、还昏迷不醒呢。”他倒也没说假话，苏小娱的确昏迷不醒来着，只不过原因不是什么生疮化脓，而是一整天没喝水、没吃饭，生生饿晕的。
话刚说完，琅琊王已经蹭一下站起来，全忘了现在腿上吃不住力，只能拉住旁边放东西的竹架子，茶壶茶碗被扯得掉了一地。
“带我去！”琅琊王揪住还在发呆的管事，一步一瘸地往外走。
快到苏小娱休息的房间时，一阵阵话语声传来。
“再拿点纱布，快啊，快点。”
“还有酒，洒上去！”
“这里划一下，好了，血流出来了。”
这对话，听着怎么这么瘆人呢？如果琅琊王大人也有机会穿越一把的话，他就会辨认出，这对话像极了争分夺秒的手术室啊。
他心头一抖，甩开搀扶的管事，三两步扑过去，掀起帘子的一刹那，他傻眼了。
房间正中地上，几块石头垒成一个简易的灶台火堆，一只小锅里，沸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几个粗使丫头，正七手八脚地折磨一只猪腿。
苏小娱半倚在床上，正在动嘴皮子指挥：“刀花再划深一点，隔着纱布把油滤净，行了，上锅蒸吧。”
步兵营里，除了营妓，还是有其他女人的。烧火、补衣等等，都还需要有人做。管事也是随手抓了几个烧火丫头，来照顾苏小娱。
这些烧火丫头，怎么可能会给人看病？琅琊王奔得太急，一时都忘了分辨，说话的人都是女孩子。步兵营里，从来没有过女医官啊。
“这是在干什么？”琅琊王咬牙切齿，面露狰狞。
“蒸猪腿啊，惩罚可没有不准吃饭，我都看见其他人吃过饭了。”苏小娱拥着一床蓝布棉被，只露出两只胳膊，袖子一直挽到肘上，双眼狡黠明亮。
头发散开，分成左右两边垂在肩上。剪短的发早就重新长长了，发梢在她胸前翘起尾巴，柔软顺滑的贴着她微有起伏的轮廓。
双眉弯弯如画，隔着朦胧氤氲的水汽，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媳妇，生了场病，缩在被子里。
萧景文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猪腿……嗯，闻着挺香的。其实她也挺好看的，如果放在个小院子里，每天回家就看见她动手做饭，旁边跟着个调皮捣蛋的奶娃……
看他脸色变了又变，一时怒一时忧，苏小娱心里打鼓，不会跟我算这只猪腿的帐吧？
“你也想吃？”还是抢先示好吧，免得他发起火来，谁都没得吃。
萧景文沿着床边坐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真是的，苏小娱无声地抱怨，琅琊王一来，都没人敢说话了。屋子里的水汽越来越浓，两人面对面，却依然看不清彼此。小丫头们衡量了一下性命和口福的重要性，悄无声息地一个跟一个溜走了。
屋子里静极了，苏小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太大声了，还是说点什么吧。她张张嘴，脸颊被水汽蒸腾出一片红晕：“那个，猪腿可能好了。”
萧景文本来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点什么，听见这一句，默默转过去，揭开盖子。
猪腿香气四溢，一下子蒙住了他的眼。苏小娱往前挪了挪，双眼炯炯发光，脸上写着三个大字：我先吃！
萧景文用刀子割下一块，用刀尖戳着，送到苏小娱嘴前。她伸出舌头灵活地一卷，那小块肉就落进她嘴里。
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惊喜，到惊讶，再到绝望：“见鬼了，咬不动！”苏小娱狠狠地嚼了几下，一抻脖子，把整块肉囫囵吞下去，噎得她直翻白眼。
萧景文嗤笑一声，也割了一块尝尝，果然咬不动。嗯，留她在家里做饭，恐怕不行，会吃死人的。
刚才那个拥着被、斜靠在床边的身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心里翻江倒海，面上波澜不兴，萧景文把那块猪腿翻来覆去地嚼，嚼成一块木头渣子，一点味道也没有了。
“味道还不错，肯定是你这锅不行，还有你这火也不行。”苏小娱趴回枕头上生闷气。
“什么我的我的，都是你自己做的，只有这猪腿是我的，被你做瞎了。”萧景文听不得她四处胡赖，忍不住刺了她几句。
“做法没问题，主要是道具不行。”苏小娱把脸贴着被子，在言语上进行最后的反击。
“哪天见到你认错，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萧景文说着话，把手伸向她的乌发。少女的发乌黑细软，发着绸缎一样莹润的光。
苏小娱趴在被上，生着闷气不说话。
萧景文也不说话，心里有几分窝火。明明做错了事、却死都不承认，这就是苏小娱最大的本事。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会看上这么一个野蛮的女人？这么想着，他又抬起眼，看向被上的小女人。
苏小娱的嘴边蹭上了一滴肉汤，萧景文看着看着，忽然伸出小指抹下来。手指的温度滑过嘴角，一直叽叽喳喳的苏小娱，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室内的温度变得有些旖旎。
“做我的王妃，饭做成这样可不行。”萧景文戏谑了一句。
苏小娱讷讷地说：“那天情形紧急，我……”
萧景文想起她放走容念屹的行径，猛地封住了她的唇，不准她继续：“本王已经都听见了，也同意了，现在反悔，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