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逃离魏都

她的声音一出，鸾莺惊诧地抬起头，从鸾莺所在的方位，刚好可以看到半张小巧的脸。虽然衣衫、发式都变了，这张脸还是很熟悉。

苏小娱也向鸾莺看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无声地交汇，又迅速各自转开。

容念屹用侧脸在苏小娱额头上轻贴：“我忘记了，你从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不该带你出来。”

苏小娱一眼也不再多看鸾莺，越发得寸进尺地往容念屹身上贴去：“嗓子疼，头也疼，肺里像有火在烧。腿上也是酸的，两边膝盖都疼。”

“带你回去休息一下，喝碗热汤就好了。”容念屹贴着她耳根说，早已经心猿意马，想着她撒起疯来真是让人头疼，但是乖起来又恨不得让人一口吞下去。

“不用，”苏小娱垂着头说话，“你还有事情要做，宣旨的人还没走，要不就找个人送我回去。”

“我舍不得把你交给别人。”说着话，容念屹已经站起来，扯过狐裘把她裹住，打横抱着就走。

哼，还是怕我跑了吧！苏小娱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越发乖巧温柔，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惹得容念屹把狐裘仔仔细细裹了又裹。明知道都是试探和伪装，苏小娱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贴着他的胸膛暗暗地想：对不住，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就算是故意的，你也骗过我，彼此扯平了。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谷雨壮着胆子问：“公子，这个细作怎么办？”

容念屹身形越飘越远，遥遥的传来一句话：“关起来，等有空了再说。”谷雨一脸黑线，公子，您这是要去忙什么？

想归想，谷雨还是满脸堆笑地走到宣旨太监跟前，赔笑说好话：“公公，您也知道公子这个人，新得了个美人，爱不释手，这也是人之常情……”一边是谎话流水似的向外流淌，一边是颤抖的心肝默默祈求：公子，反正你的名声已经那样了，这也怪不得我。

苏小娱窝在容念屹怀里，时不时地哼哼两声，装病是她的拿手绝活，不用人教已经无师自通，在格斗营训练时，经常用来逃课。这招用在容念屹身上格外管用，因为不知道她上次余毒有没有清楚干净，怕这一冷一热真的激出病来，脚步越发急切。

苏小娱一路默记府邸中的位置，她手里本来有张带来的地图，可是好多标记都不准确。亭台楼阁的位置没变，变的只是几棵树、几盆花，道路的方向就完全不同了，真是狡猾！

这次被带进了府邸东面的正房，屋里用硕大的铜鼎蒸着沸水，水汽飘散出来，整个房间都温暖湿润。

苏小娱被放在床上，除去外衣，塞进被子里。容念屹又凑过来看看，伸手在她腕子上摸了摸，又探进衣衫试了试，才说：“原来真的病了，我还以为你装的。”他从桌边小瓷瓶里摸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放进苏小娱嘴里，又从壶里倒出热茶，一点点贴着嘴给她灌下去。

等到茶水的温度传到四肢，药效也刚好散发出来。苏小娱在被下勾一勾手指，确认自己可以动了，只是四肢依然酸软。刚才以为是药效的缘故，现在看来，竟然是被自己说中了，真的感冒了。

容念屹用小壶烧开一壶水，又折了几片叶子投进水里，熬成一锅黑糊糊的药汁：“这是北夷荒漠上长的草，喝了发发汗，你很快就会好了。”

药汁递到嘴边，苏小娱一扭头：“闻着就苦，我不要。”

容念屹端起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再递给苏小娱：“你喝一口，我也喝一口，怎样？”

“那怎么行？”苏小娱微微皱眉，作出一幅耍赖的样子，“就算你喝得再多，我喝下的那些，还是苦啊。”

容念屹在她鼻子上一捏：“敲晕了灌下去，就不苦了。”

“别、别，”苏小娱伸手要拿药碗，“敲晕了就不只是苦了。”她更怕敲晕之后，事情会变得不受控制，捧起碗极其痛苦地喝下去。药汤不是苦的，而是泛着一股怪味，像又潮又湿的草垫子，混合着浓浓的汗味。

苏小娱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鞋垫煮水会是个什么味。

喝下药汁，身上果然开始发热，苏小娱躺在床上，努力跟昏昏欲睡的感觉搏斗。容念屹褪去长靴，也挪上榻来。

“你干嘛？”苏小娱瞪大眼睛，眼皮却越发沉重。

“陪着你，”容念屹合衣在床外侧躺下，手臂隔着被子抱住苏小娱，忽然又支起上身，“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脸上一幅“我就知道你想多了”的表情。

把头埋在她细软的长发里，容念屹觉得异常满足。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这就已经比什么都好。

宁静安详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间，房间外面传来脚步声：“公子，他来了，要见你。”

简单的几个字，容念屹却完全明白了，在没人看见的角度，他脸上的表情全部褪去，最后像戴上面具一样，换上了勾在嘴角的浅笑。

“我出去一下，你正好可以睡一会。”容念屹整好衣装，用被子把苏小娱裹起来。

苏小娱很听话地点点头，额上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温暖的湿气、加上汤药的作用，她的确已经昏昏欲睡，慢慢地合上眼。

屋里静寂无声，苏小娱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惊觉房间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虽然尽力告诫自己不要睡、不要睡，还是没忍住，幸好睡去的时间并不长。

苏小娱钻出被子，扶着床沿，浑身酸软寒战，耳朵里一阵阵地嗡嗡作响。她用手摸摸额头，一片滚烫。时间不多，容不得她仔细想，只能胡乱抓了件衣裳披好。

拉开门，一阵风呼啸着卷进来，苏小娱又是一阵哆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她一咬牙，一头扎进风里。四面都是雪花，看上去那么洁白美好的东西，落在脸上，却带来一阵刀割似的刺痛。

她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关押鸾莺的囚室走去。地上的血迹已经被薄薄的一层积雪覆盖，快要看不出来。苏小娱裹紧身上的披风，清了清嘶哑的嗓子，对看守囚室的人说：“两位大哥，我早上陪着公子在这，好像掉了一只白玉耳坠，这会公子出去了，我来找找看。”

看守囚室的卫兵，露出为难的神色：“里面关押了重要的犯人，殿下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去，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苏小娱被风一吹，头脑反而清醒了点，她借着风势晃了晃身子，被一连串咳嗽呛得面色潮红，哑着嗓子说：“东西是公子赏的，丢了一只，回头公子问起来，我可怎么说好呢。”

那卫兵早上也见着了容念屹抱着个姑娘，还把自己的大氅裹在她身上，此刻仔细一看，好像依稀就是眼前这个姑娘。眼看着她脸上烧得通红，嘴唇却苍白干裂，卫兵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要是在大雪地里冻坏了九殿下新近宠爱的姑娘，恐怕殿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那姑娘就进去找找，快些出来，我在这替姑娘守着。”卫兵闪到一边。苏小娱笑盈盈地道了声谢，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塞进卫兵手里：“大哥千万别对别人说起我来过，让公子知道了，要怪我不爱惜东西。”

银锭是刚才从容念屹的房间里顺手拿来的，趁那卫兵喜笑颜开的功夫，苏小娱从他身上摸走了钥匙。

鸾莺被捆住手脚，扔在一堆干草上，一见到苏小娱，双眼立刻明亮起来。

“咳……你怎么会来这？”苏小娱一边手脚利落地把她解开，一边低声发问。

“魏晋边境已经开战，琅琊王上怕你有危险，让我跟来看看，可惜……我能力有限……”鸾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神情羞惭。她已经很努力地练习，但是经验实在有限，刚一进入魏王宫，就被侍卫抓住了。

“唔……没关系，多被抓几次就习惯了……”囚室里既阴暗又不通风，苏小娱越发觉得头重脚轻，顾不得思索，琅琊王怎么会派鸾莺来接应她，她的水平，其实还不足以单独出任务。她随口安慰鸾莺几句，凭着记忆，在地上画出地形的草图。

“你不跟我一起走？”鸾莺活动着手脚，面露不解。

苏小娱摇摇头，她觉得自己的头几乎有千斤重：“我会拖慢你的速度，你先到边境，告诉琅琊王我没有危险。”想了又想，补充了一句：“他一定不会杀我。”

经过这些年的磨砺，鸾莺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公主，也不多说，只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苏小娱只想把鸾莺快些送走，略想一想说：“我随后就走，你隐藏踪迹，躲在暗处，我在明处，引开追踪我们的人。我可以到乌渡跟你会和。”看着鸾莺从小门脱身，苏小娱又在心里默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足够鸾莺离开九皇子府了，才从囚室里出来。

跟卫兵说了几句好话，顺便把钥匙悄悄放回他身上。鸾莺逃跑，顶多能瞒到晚饭时间。冷风一吹，苏小娱又忍不住咳嗽连连。她站在岔道口，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容易，你是魏国人，但我现在算是晋国人了。

她从运送食料的小门混出去，一路竟然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