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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娱踩灭火堆，就要冲上去质问，一片黑暗中，她忽然静下心来，不能冲动。
琅琊王教过她很多东西，就在过去短短几个月里，他就像个严苛的老师一样，把她随心所欲的性子，一点点磨平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教导过她，前世的训练，一直只有弱肉强食四个字，学不会，就得死。
苏小娱慢慢坐回地上，解下束衣的带子，容念屹收走了她所有危险的兵刃，她只能将就。
风炎绝对不会出卖容易，容易自己更不会说，她要去向谁问？焦躁、无奈，没有人可以请教。她多怀念从前带着改装过的无线电，至少可以互相吼一声，该从哪条路走。
风炎已经回去巡营，换过班的士兵缩在草丛里。四周归于死一样的寂静，暗沉沉的天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帐帘再次掀开，立夏端了一盆水泼出来，转身像要去找人。依稀可以看见，大帐里的容念屹，长发披散，洒落在削瘦的肩膀上，半遮半掩。合着眼睛，像是累极了，睡得安稳。
没过多久，立夏折回来，端着一碗汤面。趁她离去，苏小娱已经倒勾在树上，此时足腕一松，下落的同时，刚好把衣带绕在她脖子上，反手打了个死结，吓唬她可以，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立夏的身手本来也不差，突然受袭，第一反应就是扬起手里的热汤面泼过去。等看清是她，立夏硬是收住了手上的动作，热汤溅在手腕上，半真半假的叫了声疼。
“闭嘴！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苏小娱手上作势一勒。
“问就问嘛，何必这么凶呢，吓坏人家了。”立夏压低声音，娇媚而且慵懒。她曾经在青楼里隐藏身份，媚态拿捏得最是精准。
“今晚有没有什么军情送来。”苏小娱看不惯她的妖媚样子，不想多耽误功夫。
立夏诡秘娇羞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军情？只有我和公子在里面，你觉得公子还有心情处理什么军务？”
一句话噎得苏小娱脸色发青。
“哟，我忘了，以前只有你和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公子可是整夜整夜的处理军务呢。哈！”立夏的声音越发妖媚，简直像软腻的蛇。
觉察出苏小娱指尖发抖，立夏越发得意：“小丫头，再好吃的东西，总也吃不到嘴里，只能眼巴巴看着，时间长了，也会生厌的。”她凑近苏小娱，吐着气说：“公子，是顶好顶好的男人，在那方面，也不例外。”
离得如此近，苏小娱脸上的每个表情都分外清楚。怎样？心痛了？嫉妒了？
立夏冷着脸欣赏她的变化，你知道什么是嫉妒？我从几岁大就跟着公子，幻想了多少次要嫁给他，哪怕是做妾，哪怕只有一个温柔的夜晚，也心甘情愿。可是你，才出现几天？！
她恨不得一个巴掌甩在苏小娱脸上，如果没有你，公子早已经摆脱了药瘾，都是为了救你。但她不会说，一个字也不会说。为什么要让你们彼此明了？偏不！
她受不了公子把她当书架、衣架、茶杯架子，总之就是没有把她当成个女人。所以，她等在半路，诱惑了风炎，趁他不备时，换了那包药。
立夏柔柔地一笑：“你不就是想知道琅琊王的情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要死了。”
“你闭嘴！”苏小娱收紧带子，刚才打上的死结发挥了作用，避免她作出暴怒失手的事情。语言真是匮乏，除了一句闭嘴，竟然想不出来别的。
“别傻了，小丫头，公子答应过你不杀他是么？就算杀了，你又能怎样？等到晋国兵败，连你都是一件战利品。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怎么可能为了一口吃不到嘴的东西，放弃大好前程？”立夏大笑着，说出一长串疯狂的话。
苏小娱愣愣地松开手，立夏赶忙扯开脖子上的衣带，即使打了死结，还是勒出了一条红痕。
“等到晋国兵败，连我也是战利品。”苏小娱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反手扯住立夏的领口，也向她一笑：“你喜欢他吧？放我走，以后他就是你一个人的。”苏小娱才不是什么小丫头，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怨自艾。
立夏绽出一个笑来，从腰间抽出短刀，递给她。有了武器，逃出这片临时搭建的营地，不是什么难事。
手指握住刀柄，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喝止：“立夏！”
立夏的手一松，短刀完全落进苏小娱手里。
“公子，”立夏低眉顺眼地垂头，“她一定要走。”
“你回来，”容念屹披着外袍坐在地上，“你想知道什么，都直接来问我。”他脸色本已难看到极点，出门前，还是用热水激了一下，至少让嘴唇上带点红润。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出一切都很好的样子。
看到他出现，满腔怒火，竟然像被雪水淋湿的火堆一样，烟消云散了。
“你过来，赌约结束了，只要你过来，我就不再继续进兵。”容念屹向她招手。
“不，没结束呢，”苏小娱冷笑一声，“三个月的期限还没到，我要替琅琊王完成赌约。”
容念屹轻轻点头：“好，不过三月太长，不如明天……”
“不，”苏小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都不变，就用原来的赌约。我对行军布阵原本一无所知，是琅琊王教我的。我赢了你，也就等于他赢了你。”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凌乱飘散。容念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应一声：“好。”
晋国军队撤走得十分匆忙，苏小娱花了一天时间，就追上了他们。
担任探子的，都是苏小娱那个敢死队里选出来的人，没动刀动枪，直接上来一个熊抱。苏小娱混乱的脑海里想，彪悍有彪悍的好处，能从茫茫人海里迅速识别跟自己一样的人，然后一起彪悍到地老天荒。
所谓彪悍，其实就是有一颗玻璃心，又不肯承认吧。
苏小娱拍拍来人的肩：“还行，没丢我的脸。没等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就认出我来了。”
进入大营时，郑瑶华正坐在石块上刷马，抬头瞥了她一眼，把刷子重重甩在地上。
没心情折腾人，苏小娱向前一跃，把郑瑶华压在地上，膝盖在她腿上一压，就成功制住了她：“你的人，我一个也不要，我只用琅琊王留下的人。”
郑瑶华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问：“你确定？琅琊王的亲兵，都已经回邺都了，只留下了二十个探子给我。”
苏小娱愣了愣神，没有兵是万万不行的。“那只能先委屈你。”苏小娱抬手向她脑后一劈，从她腰间摸出令牌。令牌上一个龙飞凤舞的“郑”字，表明郑瑶华的兵，只听命于郑王。
她把郑瑶华斜抱进主帐，仔细捆好，这才召集了几位副将。看见她手里的令牌，副将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
“几位，我不拐弯抹角，”苏小娱往桌上一坐，“就算在赌桌上亏了本，也得想法翻回来不是？眼下就算要撤，也得先捞一笔再撤。”
郑王的千金在她手里，副将们也得给苏小娱几分面子，略略一想她的话，眼神都有些发亮。狼狈后撤时，也是最容易迷惑敌人的时候。
只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魏国兵马的神出鬼没，他们都是领教过的。
苏小娱刷一下展开一张地图，上面草草勾出一个地名：蓝关。蓝关，是晋北十六郡与其他郡县的分界点，夺下蓝关，就等于彻底占据了晋北十六郡。
如果在这里设下埋伏，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魏军，必定会掉以轻心。
嗅到一丝诱惑的味道，几个副将都激动起来。刀口舔血的人，个个都是天生的赌徒，只要有一丝翻本的机会，他们也不愿错过。
“那……要埋伏多少人在这里？”一人揣摩着苏小娱的意思问。
“人？谁告诉你这里要埋伏人了？”苏小娱把地图一收，“传令，今晚一半人上山伐树，一半人留下把能找到的布料，都改成头套。”
苏小娱眺望帐外刚开始泛红的天边，动一步，想十步，把猎物逼进角落，这个，我也会。
士兵按照苏小娱画的图，从山上砍了粗枝下来，用刀反复削刮，把树枝里流出的白色汁液，涂抹在火把上。
一切行动都在暗中进行，表面上看，晋国军队仍然在撤退，只是速度慢了许多。生火做饭的锅灶越来越少，看上去像是有士兵不断逃跑。
郑瑶华一直被绑着，抓住空隙，有几分不屑地问苏小娱：“这样就能骗到容念屹？你也太小巧他了。”
苏小娱不跟她争辩，默默计算行进的时间，确保万无一失，才说：“不用骗到他，我只要骗过他手下的风炎就够了。”
仔细回想离开当日的情形，苏小娱也看出几分端倪。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料定，这几天下达军令的，不是容念屹本人，而是风炎。而且，这个风炎，看上去十分焦急，跟他平时的作风完全不同，极度迫切地想要结束十六郡的这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