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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前尘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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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娱狼狈不堪地扒住河岸,无奈地看了一眼湿透的衣裳。雪山里怎么会有河流?这下好了,衣裳全都湿了,再出去直接变成冰棍了。

河水缓慢地流淌,水面上冒着白汽,隐约泛着一股淡淡酸味。苏小娱在河边伸手抹了一把,河边浅滩上,微微泛黄,她凑在鼻子跟前闻一闻,似乎是硫磺。

心中一动,苏小娱这才想起,掉进河水里这么久,其实水温一点也不凉,相反,还很温暖。她把湿透的外袍脱下,丢在河岸上,只留下轻便的短衣,逆着河流向上游去。

越向前游动,河水温度就越高。苏小娱从水里探出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她猜得没错,这座巴乌雪山,其实也是一座火山。表面上积雪皑皑,内里却积蓄着巨大的力量。北夷神话里描绘的神女与恶魔,其实就是这座山上的不同自然现象,圣洁的神女就是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而毁天灭地的凶神,应该就是火山喷发了。

苏小娱正要跳出来,山腹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低头看了一眼不整的衣衫,苏小娱深吸口气,整个潜入水底。幸好火山流出的温泉比较浑浊,遮住了她的身形。

“你带我来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清清冷冷的少年声音,似乎是谷泉。

“都已经布置妥当了,只差最后一步。”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响起,像是很苍老,又好像很年轻,半是粗犷,又半是温婉。苏小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只觉得似乎是很多个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说着同一句话。

“呵,”谷泉轻蔑地一笑,“你招来我门下的好剑,原来就是为了切割这里的冰层,真是好笑。金笺郎有全天下最快最锋利的剑,却不是用来取大好头颅,反倒用来做这样粗鄙不堪的事情。”

谷泉一向自视甚高,说出这样的话毫不奇怪。苏小娱趁他提高声调,悄悄换了口气。

“那又怎样?我要在这里,安排一场最完美的表演,只有金笺郎的剑,才能按照我的要求,刺透一半冰层,又不破坏另外一半。”另外那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个清丽的女声,好像就是从刚才杂糅在一起的声音中,抽出了一种。

苏小娱听得脊背发凉,这不就是金笺娘娘的声音?

“你……你怎么……”谷泉显然也被这声音惊到了,第一次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些什么。

“哈,你没听错,好泉儿,你和晏之初,我都一样喜欢。”清丽女声陡然一转,又变成一个低沉男声,要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相信这些声音是同一个发出的,“可惜晏之初不像你这么听话,我能把他捧多高,就能把他摔多狠!”

“你要怎样?”谷泉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紧张。

“初五当天,他听话便罢,要是不听话,你就一剑杀了他。你不是一向跟他不合?他现在功力全失,杀了他,以后金笺郎就只有净月宗是正统了。”阴狠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谷泉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乖孩子,别犯傻,杀了他,整个金笺郎都是你的了。”那声音又变得好像一位老者,循循善诱,“你们是师兄弟,今生注定了要争斗到死,你不该有别的心思。更何况,他为了那个叫谢新蘅的女孩,一直在欺骗你……”

水下的苏小娱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惊,最近是怎么了,真心话大冒险么,让她知道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信息量也太大了点。心里一想事情,呼吸就有点紊乱,,一个不畅,倒吸了几口水进去,忍不住咳嗽起来。

第一声咳嗽一出,苏小娱就知道情形不好,山腹空旷,绝对没有可能遮掩过去了。没容她想清楚,谷泉的剑已经刺过来,直取她在水下的身形。

苏小娱向后急跃,逃出水面,一下子失去浮力,脚底一软,扑倒在河岸上,好歹躲过了这一剑。一阵冷风吹得她直哆嗦,水上水下的温度,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

冻僵的肢体越发不听使唤,就在这时,谷泉第二剑也已经刺到跟前,这一次,直取苏小娱的咽喉,摆明了要她的命。果然是知道得太多了,苏小娱心中暗嘲。

眼看避不开,苏小娱索性伸长了脖子,像谷泉这样的一流剑客,下手应该很快,想必不会有什么痛苦,也不会很难看……

剑刺入肌肉的声音,让人头皮直发麻,苏小娱却没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异样,伸手一摸,一切都还完好无损,肩头多了一件藏蓝袍子,几滴血滴在领口处。

没有受伤,哪来的血?

她赶紧收紧了袍子,把自己牢牢裹住,不然真要冻死在这。匆匆扫视一圈,发出那一串神秘声音的人,躲在一处阴影里,看不大清楚面貌。

在苏小娱身前两步,晏之初挡住了谷泉的剑,不是用剑,而是用他自己的臂骨,生生格住了这一剑,一滴滴血,就从他胳膊上滴下来,染湿了衣袍。

稍远些的光亮处,月白衣衫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柄长剑,施施然立在那里。有风卷起他宽大的袍袖,勾勒出缥缈如仙人的身姿。苏小娱鼻梁发酸,差一点就涌出泪来。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即使背着光,也想象得出他嘴角上勾的样子。

“我道是谁,敢躲在这,原来是你,”那神秘声音的主人向着苏小娱看来,“说起来,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四姨姥。”

什……什么?!

苏小娱彻底风中凌乱了,这个身体,辈儿可真大呀,被这么个老妖怪叫一声四姨姥,不是寻常人当得起的。有心说几句风凉话,无奈实在太冷,牙齿不住地碰在一起,只能作罢。

“四姨姥,当初看你不过是个整天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就留了你一命,没想到,你的本事还不小,竟然拐得我两个最得意的弟子,都失了心。”

矮油,不要再叫了,这四姨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苏小娱极度不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声音却毫无自觉,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晏之初,你倒是有一身硬骨头,你天生有手抖的毛病,根本不适合练剑。即墨世家灭门时,她才六岁,你那时也不过十五岁,是金笺郎里最不入流的剑客,要不是人手实在不够,根本轮不到你去。”

“啧啧,没想到,让你杀的第一个人你就失手了,她一哭,你就心软了。你偷偷藏下了她,为了让她活命,你连我给你的神仙露都毫不犹豫地喝下。你一趟趟地派她出来找即墨天书,却又故意不让她找到,因为你知道,一旦找到了,她就没用了,等待她的下场,只有死。”

“她倒是成就了你,没有她,凭你的资质,最多只能是个三流的剑客,帮人踩点断后而已。不过,她也彻底毁了你,没有了神仙露,你的功力都已经散尽,你绝无可能胜过谷泉。”

晏之初脸色灰白难看,沉着脸只说了三个字:“放她走。”

苏小娱惊得张大了嘴,他竟然对这些事情毫不否认,自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晏之初天生手抖,并不是个做刺客的好苗子。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对这身体本来的主人——那个据说只会哭哭啼啼的谢新蘅,苦恋十年。为了让她活命,不惜跟这个魔鬼一样的人交易,成了溪风宗的宗主。

虽然不知道神仙露是什么东西,苏小娱却可以想象,一定是某种类似兴奋剂的药品,激发人的潜能,却也极大的损伤身体。

那神秘身影也不再多话,同样回了他三个字:“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们是跟你好说好商量。”站在亮处的容念屹忽然开口,嘴里说着商量,身上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手里的剑微微扬起,剑尖虚虚的指向半空,整个山腹,都在他剑气笼罩之下。

神秘身影叹了口气:“谷泉是我见过的、最有剑术天赋的孩子。而你,却是真真正正,天赋奇佳的人。你跟你母亲一样完美,简直是天神的礼物,可惜……你偏偏要背叛我,不听我的话。”

“你搞错了,不是我要背叛你,是我从来就没打算屈服你。”容念屹云淡风轻地开口,“八岁那年,我偶然发现了你给我的丹药,不是强身健体的药丸,而是用来控制我的神志,我就已经开始偷偷减少药量,为的是有一天,能彻底摆脱你的控制,我做到了。”

神秘身影干笑两声:“不错,果然是屹雪的孩子,你跟她一样倔强。八岁孩童,就能够忍受身心剧痛,自己控制药量,你的毅力比我想象的更强。不过可惜,你犯了跟我一样的错,你迷上了女人,女人才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无药可治。”

容念屹跨前一步:“看现在的样子,两位宗主还要纠缠一会,你手上有些功夫,腿脚却不成。而我,让你失望得很,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恢复了。至于地上那位,她现在八成是冻僵了,等缓过来,也不是个省心的。你说,我要是你,是该求饶呢,还是该逃跑?”

仍旧冷得难受,苏小娱还是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一乐,这个腔调,似乎又是那个熟悉的容念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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