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烽烟四起

“你……？！”容世成指着苏小娱，脸上走马灯一样闪过惊诧、疑惑、恼怒……

苏小娱只抱着胳膊笑，并不说话，进门时，她已经悄悄除去了宽大的道袍，露出跟寻常宫女一样的襦裙。容念屹在他身后缓缓开口：“二皇兄，你可是要拿这个？”他用两根手指，托着魏国的印信，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笑得越和蔼，容世成心里越是一阵一阵的发凉。

殿门轰然洞开，其他几位皇子走进勤政殿，互相看了看，有一个先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其余的也都跟着卸下了手里的兵器，齐齐跪倒，向魏王叩拜：“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王恕罪。”一边说，眼角余光不住地瞥向容世成。

容世成面如死灰，心知大势已去，看几位兄弟的样子，分明已经打算把自己推成逼宫谋反的那个。他只是想不通，明明他们已经答应了一同攻入皇城，明明他已经看见了代表举事成功的烟火信号，为什么最终功亏一篑。

苏小娱站在他身后，向容念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屋子里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容念屹身上，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有容念屹看见了，低下头轻声咳嗽，掩饰已经有些抽搐的表情。

“几位哥哥怎么这时才来？要是父王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如何能够心安？”紫袍衬托下，秀美少年人身上，展现出如日初升的王者气度。

只有容念屹和苏小娱的心里清楚，谷雨派人也给几位皇子送了信，用的却是魏王的名义，请皇子们入宫讨逆勤王。两封内容相反的信摆在面前，皇子们各自犹疑不定，不知道支持哪一边的胜算大些。那枚烟火信号，却是容念屹预先藏好的，用来误导容世成。

死一样的静寂，给皇子们的额头逼出了冷汗。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承认，是在举棋不定地观望，只能推说没有接到调兵的指令，不敢轻举妄动。

“几位哥哥说的有理，都城内光是护卫士兵，就分成了好几营，各自为政，难以调度。不如今后就把各营统一起来，由父王统一调配，如何？”容念屹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其他皇子耳中，如同炸雷，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彻底除了其他皇子的兵权。

皇子们还没说话，魏王已经丢了两个字出来：“甚好。”

眼看父王已经定了调子，皇子们只能弯下腰去，称赞父王英明，先送上一顶高帽子，保住自己的小命。

“哥哥们常在京中，也不是长久之计。父王年事已高，我们理应多为父王分忧，哥哥们何不尽快返回封地，管理好封地上的大小事务，也好让父王放心。”容念屹说起冠冕堂皇的话来，其他人真是打着马都追不上。皇子们恨得牙根痒痒，无奈在魏王面前，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满。

三言两语间，不但收了皇子们的倚仗，还要把他们彻底送出都城。

“至于二皇兄，谋逆重罪，暂且交慎刑司看管，请父王发落。”一场改天换日的宫闱政变，就此消弭于无形。

皇子们领命离去，容念屹被魏王留下，还有别的话说。苏小娱坐在勤政殿门口的大树底下，辣手摧残了一地鲜花。

“你可真能搞破坏，这里不比北夷，花草可都是专门请了工匠种植的，看在钱的份儿上，也不该这么糟蹋。”容念屹从勤政殿里踱出来，清冷月光洒在他身上，紫袍上像晕起了一层雾气。

苏小娱把眼神在他身上走了一圈，看见魏王那枚白玉印章，已经挂在容念屹腰上，撅着嘴说：“你这是过河拆桥呢，事情办完了，就开始嫌弃我了。”

“嗯，过河拆桥……言辞精辟，一针见血，还有没有？”容念屹微微笑着看她。

“多的是，还有更通俗的，腾笼换鸟、卸磨杀驴……唔……”她说得兴起，没注意容念屹什么时候到了身边，俯下身来，贴住她的嘴唇。

“嗯，古人诚不欺我……那句话说的没错……”绵长悠远的一吻过后，容念屹舔舔嘴唇，像老虎在回味小白兔的味道。

“哪句话？”小白兔显然还没跟上老虎的进度。

“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如果一定要讲，就用动作，不要用语言。”桃花眼在夜风中舒展，眼窝里荡起涟漪。

苏小娱白他一眼，哪个古人说的这句话啊？他也是穿越来的吧？

“今晚，回我的府邸吧……”容念屹揽住她的腰肢不放，魅惑嗓音飘飘荡荡。

苏小娱像喝了酒一样晕晕乎乎，有点头重脚轻：“不……不好吧……我……我还有事……”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那声音像有魔力，让她无从拒绝，心底里却想逃开。她只是觉得还没准备好，却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要准备什么。

空气里全是甜靡的香气，风吹在脸上，一点也不凉。

“殿下，这是今晚刚送来的信报。”不合时宜的声音，掐断了刚刚开头的绮丽气氛。内侍太监捧着一摞信筒，跪在石阶前。魏王已经下旨，以身体欠佳为由，将国事交给世子容念屹监国处置。

容念屹本想叫他先送去偏殿，眼风扫过时，发现那堆信筒里，有一支用的是红色封漆。魏国的习惯是，普通信报用黑色火漆封口，紧急军报用红色火漆封口。他勾勾手指，叫出小太监，拣出那支信筒。

苏小娱见他看了几遍，神情却不见异样，忍不住发问：“有什么事？”

容念屹把绢帛递过来，说：“晋国的军队，已经向北夷进发，途经魏国边境，连克六城。”晋、魏之间，迟早会有一战，只不过是何时发生的问题，两人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晋国的主将是谁？”苏小娱眼睛抬都不抬，随随便便地开口问了一句。

容念屹熟悉她的脾气，越是在意的事情，越能假装得毫不在乎。她到底还是怕，会跟那个人短兵相接吧。

“还不知道，但我猜是临川王。琅琊王贵为摄政王，除非战况紧急，否则绝不会亲征。现在能得琅琊王亲自出来处理的事，那一定是比天还大的事情。”容念屹装作没看出她的情绪变化，语气平淡地解释。

比天还大的事情……苏小娱心里一跳，这几个月连番变故，倒把琅琊王的事情给忘记了。上次拿到紫金砂，原本欠了他一个人情，应该拿即墨天书的下落去交换。眼下谢十九不知去向，连带着即墨天书也无处可找了。

“小娱，”容念屹轻声叫她，这副失神的样子，让他有种莫名的陌生感，“北夷一直向我魏国称臣，此次战事，魏国绝无可能置身事外。我想让你去北夷待些日子，好不好？”

战争不是儿戏，而是关乎一国存亡的关口。苏小娱低头想了想，忽然仰着脸问：“如果魏国参战，谁会是主将？”

“我。”容念屹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能照实直说，“风二哥已经不在了，如今魏国，并没有威望足以服众的统帅。”

苏小娱终于想通了哪里不对，古代战争，大多是排兵布阵的肉搏，最关键的要素就是人。除了实打实的拼人数之外，最重要的要素，就是拼统帅。好的统帅，简直就是一剂强心针，能让士兵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毫不畏死。

“容易，我就听你一回，先去北夷，不过——”她微微笑着开口，“二十天，你要到北夷来看我，不来的话，我可要生气啦！”

容念屹有点哭笑不得，北夷部落大多是牧民，逐水草而居，眼下这个季节，水草茂盛、牛羊疯长，部落随时可能迁徙，要到哪里去找她啊！

苏小娱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副＂我不相信你找不到我＂的样子，容念屹彻底败了，伸手在她头上拨了拨，把她梳理得好好的发髻，推得东倒西歪。

容念屹何尝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二十天，除去路上往返的五六天，集中作战时间只有十几天。打退进攻，甚至反过来突袭制胜，都很充裕，可是，如果要挥师南下，是万万不够的。两人势均力敌，可以打个平手，却谁也伤不了谁的筋骨。

见他是个答应的意思，苏小娱也懂得见好就收，嬉笑着缠上来：“等你来时，我给你个礼物。”还清了琅琊王的人情，最好这辈子再也别遇见了，见着了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除非把你自己包起来送我，别的我什么也不要。”容念屹的话，越来越直白得肆无忌惮。

“等着吧，等我找到这么大的盒子再说。”苏小娱勾着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胸膛上，清冽的泉水香气，溢满鼻尖。

人如青葱的岁月，就这么过去了吧。从此以后，她苏小娱心里，只装着一个人，把他当成惟一那个男人，来妥贴收藏。她不是智商情商双低的小女人，只是从前不懂得用心。她才不会无聊到要求什么一心一意的海誓山盟，她能做的，就是当他要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时，默默递上他的武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再时不时地制造点不大不小的麻烦，让他觉得两人彼此需要。

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是两人之间最好的润滑剂。

至于琅琊王，他没赶上这个成熟过后的苏小娱，只能怨他命不好。苏小娱吸吸鼻子，前世形容那些没遇上好男孩的女孩子，有句话叫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她真想对琅琊王说，不好意思，白菜也把猪拱了一回，希望你下回眼光好点，挑上棵好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