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路遇变故

凡是战争，都有个借口。凡是借口，都离不开抢钱、抢地、抢女人。琅琊王开战的檄文上，找的借口是北夷进贡的鹰兽不好。可大军所过之处，战火并没真正烧到北夷，反而先跟魏国开了火。

所以，这时候躲到北夷去，反而是安全的。

一辆马车载着苏小娱，送她回北夷去。容念屹拉着马缰，慢慢地走。云桑在车厢里，抱着小小的风恒。

苏小娱坐在车辕边上，脚上勾着鞋子一荡一荡，嘴里哼着软绵绵的调子。

“在唱什么歌，大点声唱给我听听。”容念屹盯着前面，连头都不回。

“不给唱，我都没听过你唱歌呢。”苏小娱用脚尖勾勾马肚子，那马舒服地打了个响鼻，她天生会跟各种动物打交道，只要摸顺了它们的毛就好，比人简单得多。

出了都城，就不能再送了。云桑从马车里探出头，笑嘻嘻地问：“姐姐，要不要给你们点单独相处的时间？”看见苏小娱向她瞪眼，赶紧把怀里的婴儿递到她面前：“姐姐，我说错了，是我要下去活动一下，麻烦你们俩在这等我。”

云桑没了怀里的负担，灵活地跳下车子，穿着魏国的服饰，这个北夷少女的棕色肌肤还是很显眼，带着健康的气息。

苏小娱无奈地接过那个小“包袱”，婴儿大概是所有小动物里的例外，这个没有说明书，随时可能崩溃的产品，她真的用不好。果然，原本熟睡的婴儿，发觉换了个地方，嘴巴一扁，就嚎啕大哭。

想起上次被毫不客气地淋了一身童子尿，苏小娱只敢用两只手托着他，举得远远的。“怎么回事嘛，一见到我就哭。”

容念屹哧哧轻笑：“大概看你不像好人。”

“你才不像好人！”苏小娱想起自己曾经发下宏愿，要带这个孩子，把他稍微挪近了一点。容念屹拉住她的胳膊，让她一手抄住婴儿的背，另一只手托住婴儿的腰：“你以后对自己的小孩子，也要像举着个刺猬一样送这么远么？”

苏小娱被他说得一乐，这动作，的确像举着个刺猬，或者说，像托着个炸药包。她用手肘推了推容念屹，大言不惭地说：“我还小，离有自己的孩子还早。”她脸上有点发烫，这具身体哪都好，就是过薄的脸皮，跟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强大灵魂，有点不匹配。

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已经懂得撒娇卖乖，一见容念屹伸手过来，舞着小手就往他身上扑，一定要他抱。

“在北夷老老实实地等我，不许乱跑、不许胡闹，嗯？”容念屹自打穿上象征世子身份的紫袍，言谈间越发带着点威严气势，总喜欢在句子末尾挑上一个尾音，在苏小娱看来，这就叫拿腔作调。

“知道知道，我像那么不靠谱、不着调的人么？”苏小娱往他身上蹭蹭。容念屹直盯着她的双眼，笑得春光灿烂，那意思分明是：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那么不靠谱。

马车碌碌远去，云桑探头探脑地凑到苏小娱跟前：“姐姐，你和战神将军，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你们成婚以后，我就可以管战神将军，叫姐夫了，嘻嘻~”相处日久，她对转世神女那点本能的敬畏，已经荡然无存，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婚礼？苏小娱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等熬过了这场仗再说吧。其实，他还活着，她也还活着，他们之间能时常相见，已经很好了。失而复得的心境，反倒分外平淡，不去想遥不可及的未来，只想着眼前。

容念屹并没特别交待，要苏小娱去北夷哪个部落，她现在被人认作转世神女，无论去哪里，混吃混喝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进入旷野，风势渐大，苏小娱叫云桑去驾车，自己抱着风恒。她不便更换男装，因为她这张脸，就是在北夷地面上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没走多远，迎面遇上一队骑马的士兵，苏小娱不想惹麻烦，叫云桑把车子拉到路边，等对面的马匹都过去了再走。

两下交错时，苏小娱透过车帘向外看了一眼，这队士兵，腰上挂着打磨光滑的熊骨……这熊骨好面熟。北夷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大多是熊、狼、鹰这样凶猛的草原动物。柯茹有一手训鹰的绝技，她的部落正是以鹰为图腾。哪个部落是用熊做图腾呢？

一时想不起来，苏小娱也不愿多费神，问了云桑这个小丫头，她竟然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所在的乌查部，是以鹰为图腾的。苏小娱长叹口气，原来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没心没肺的人。

车子走了两天一夜，终于快要到乌查大营，旷野上完全没有路，云桑却能很顺利地找到方向。每个部落都有自己固定的迁徙路线，自小在这里长大的云桑，自然万分熟悉。再有小半天就能住进营帐，好好地洗个澡、吃上一口热汤了。想到这些，两个人都有点激动和松懈。

就在此时，拉车的那匹白马，忽然发出一声不安的长嘶，车轮发出一声怪响，整个车子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倒去。

云桑大惊失色，倒是苏小娱抢先反应过来，一把抱过风恒，冲着她吼道：“跳下去！”她自己已经一个旋身，从车厢后面，跳到草地上。

苏小娱背部着地，把风恒护在胸前，被一块大石头硌了一下腰，疼得她一咧嘴。婴儿趴在她胸前，落地时，白胖胖的小手毫不客气地扑在她身上，嘴里咕噜一声，吐了个泡泡。

云桑也跟着跳下去，身手不如苏小娱那么灵活，手掌撑着地，划出一溜血痕。

失控的白马，拉着残破的车子继续狂奔，车厢撞上一块大石头，碎得四分五裂。马屁股上，插着一支又粗又长的箭杆，也正是这一箭，穿透了车轴，卡掉了一个车轮。这射箭的人，当真臂力惊人。

“姐姐，你没事吧？”云桑刚想站起来，脚腕上一软，又扑倒在地上。从车上跳下来那一下，好像扭伤了脚。

苏小娱向她摆出“嘘”的口型，示意她先别说话。云桑很及时地住了嘴，目光直挺挺地越过苏小娱的肩头，向她身后看去。苏小娱脖子上一凉，被一段弓弦抵住了咽喉。

草原上的大弓，有寻常弓弩的两倍大，弓弦粗粝坚硬。一段叽里咕噜的北夷语，从脑后传来。苏小娱张嘴“啊”了几声，她大概听得懂意思，却一句北夷语都不会说，只能向云桑眨巴眨巴眼睛。

云桑的眼神在苏小娱身上打了几个转，立刻心领神会地用北夷语说：“几位大哥，不要误会，我姐姐是个哑巴，我们都是这里长大的，刚从姐夫家回来。你看，还带着孩子呢。”

妹子，你太有才了！苏小娱眼含热泪看了云桑一眼，这个时候装哑巴，对她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不然的话，任谁也不会相信在草原长大的人，却不会说北夷语。

弓弦慢慢地收回去，几个身上裹着兽皮的北夷士兵绕上来，用牛筋绳子捆住了云桑的双手。大概看见苏小娱抱着个婴儿，又听说她是哑巴，就没捆她。苏小娱想着容念屹叫她不要惹事，此时也的确不是惹事的好时机，荒郊野地，被人一刀砍了就一了百了啦。

几个人押着她们，带进一处营地，叫人看管起来。

“这是哪个部的人，你看得出么？”苏小娱贴着云桑的耳朵问。

云桑仔细辨认了半天，摇摇头：“实在看不出，没有认识的人。”虽然各部都有图腾，可是北夷物力有限，真正能够用上装饰品的，都是各部的首领贵族。眼下她们能看到的，都是最底层的士兵和牧民。

看守的人压低了声音说话，苏小娱听不大懂，只能一句一句地问云桑。云桑听得小脸惨白，结结巴巴地翻译：“姐姐，他们怀疑我们是伪装的探子，在商议要不要直接杀了。”

想过几天消停日子怎么这么难……

苏小娱皱皱眉头，靠天不如靠自己，与其等着别人做决定，倒不如自己搏一把，想个办法。她把云桑叫到跟前，压低声音耳语了一番。

“姐姐……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点？”云桑还有几分犹豫。

“总得试试吧，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苏小娱暗想，那句话说的真没错，生活就是一盒巧克力糖，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的。可不管是什么味的，总得掏出来尝尝。

夜幕降临，草原上灯油是极其珍贵稀少的东西，牧民大多早早就睡了。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苏小娱仰头看了半天，只能依稀辨认出猎户座。

值夜的士兵也已经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隔不多久，就有弓刀掉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那声响让士兵猛然惊醒，凝神听一听周围的动静。

一片寂静中，栅栏里传来压抑着的少女声音，用北夷话说到：“姐姐，不可以！那东西怎么能拿出来？！眼下他们不过是怀疑我们，等明天看守松懈了，总有机会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