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北夷内乱

士兵赶紧竖直了耳朵细听，栅栏里关着的，正是白天抓回来的两个女人。

“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孩子，可你就算真把情形告诉了这边的首领，他们也未必会放了我们啊！”

“姐姐，王子对我们有大恩，你不可以这样啊！”

那士兵悚然一惊，暗自庆幸多亏没有睡死过去，这两个女人，果然大有问题。他越往下听，越摸不着头脑。本想听出个大概情形，却像理不清的毛线团一样越听越乱。他只能慌慌张张地叫来几个兄弟，让他们看好那两个女人，自己跑去向千夫长汇报。

没多久，一大帮人点着火把，把小小一处栅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你们两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千夫长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可惜这人生了一张有点下垂的圆脸，实在凶恶得很不到位。

“没……我们是要回家……我……没说什么……”云桑惊慌失措，差点就要跪倒在地。

苏小娱把婴儿硬塞进她怀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那个千夫长面前，发出几声“啊”、“呀”的声响。她还没忘记自己在扮演哑女，故意把声音拉得沙哑晦涩。

“姐姐！”云桑拉住她的衣角，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你怎么能……怎么能……”

千夫长叫人拉开云桑，推到一边，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向苏小娱问：“你可是要话要说。”苏小娱点点头，一边的云桑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带她去中军大帐！”千夫长趾高气昂地向身后的北夷兵吩咐，皱得像核桃一样的脸上，都快乐开了花。他在千夫长这位置上，已经做了快有半辈子，如果这次能抓出一个有价值的奸细，说不定就不用在这位置上熬到死了。

苏小娱低着头，把双手顺从地伸到身前，任凭那些北夷士兵把她捆住。牛筋绳绕了一圈又一圈，这种绳子韧性强又结实，越挣扎勒得越紧。士兵推着她走出去时，角落里啜泣的云桑，偷偷从指缝里向外张望，乌黑眼睛里，半滴泪都没有。

士兵带着苏小娱绕过一堆篝火，推进一座帐篷。一个五大三粗、将领模样的人，正坐在虎皮椅上，擦着自己的佩刀。

千夫长摆出一副狗腿的笑容，凑到他耳边咬了一阵。不用听也知道，肯定是在形容这名疑似奸细有多么狡诈危险，而他认出这奸细又是多么的火眼金睛。

苏小娱把头压得越发低，虽然装束变了，还是小心点好。她不能确定，这些人在发生神女转世那天，有没有在巴乌雪山见过自己的面容。在这种情况下被认出来，只会破坏转世神女身上的神秘感，这个身份，还有别的用处。

那将领架势到是十足，把锃亮的刀身，往苏小娱脖子上一横：“他们说你是奸细？”

苏小娱把眼角斜斜地一抬，在他脸上扫过，她明显感觉到那握刀的手颤了那么一下，从紧绷变成了微微发抖。

她对这一眼的效果还是相当满意的，前世学过各种各样的体态手段，都或多或少带着点矫揉造作的痕迹。只有这眼风斜扫的风情，是她从容念屹的习惯动作里琢磨出来的，真正是风流而不下流。

“从实招来，就留你一命。”那将领放粗了嗓音，带着几分恐吓威逼。

苏小娱往旁边一瞟，那将领狐疑地看了看她，挥手叫其他人出去，转回头瞪着一双狼眼，直盯着苏小娱：“快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一句话还吞在嘴里，胳膊上已经挨了狠狠一脚，酸麻之下，宽刀落在地上，面前的人影一闪，捆手的牛筋绳已经套在了那将领的脖子上。

“带我去见你们最大的首领。”一天一夜没说话，苏小娱的嗓音有点哑。

“你、你不是哑巴？”

“刚才哑，现在不哑了。哪那么多废话？！快点！”苏小娱手上加力，牛筋绳在他脖子上越收越紧，发出磨牙一样的咯吱声响。

“呸！你直接勒死老子，休想让老子讨一声饶！”草原汉子骨子里带着血性，起初的惊讶劲儿过去，梗直了脖子不肯屈服。

“可以呀，有骨气嘛，”苏小娱把牛筋绳稍微松一松，“不如我先勒死你，然后出去对他们说，你才是那个奸细，让他们一把火烧了你的尸骨泄愤，如何？”

越是古老落后的地方，对死后的事情看得越重。北夷人崇尚天葬，特别是男人，只有正直的勇士，死后会被抬上巴乌雪山，让雪山上的鹰，分食躯体。他们相信，通过这种方式，死者的灵魂会返回天神面前，获得永久的安宁。

而火葬，则是近乎诅咒的方式，让死者的灵魂终年忍受烈火的炙烤。

果然，那北夷将领的脸色变了变，擦了擦额头汗滴：“我带你去。”

苏小娱早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万全之策，要怎么说服这位首领相信自己。可真正看清那首领的样子时，她还是叹了口气，世界真小啊，到处都是狭路相逢。面对身披白裘的柯茹，准备好的话一句也用不上了。

“第一次见面，你拿走了我早想摆脱的婚约，我很感谢你。第二次见面，你带走了容哥，我又恨不得你死。这回，你是来拿走什么的？”柯茹坐在一整张白色虎皮上，露出两只纤细的脚。

苏小娱盯着她腰间佩戴的两柄狼牙匕首，身着北夷贵族服饰的柯茹，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英气。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脑中忽然闪现出在地宫里见到柯茹的情景。

北夷民风彪悍，女子配刀也很常见。但柯茹是个例外，她一向爱慕容念屹，想要在她面前表现得温婉些，几乎从不配刀。可眼下，她明明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却刀不离身，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北夷内乱了。

别人乱了，苏小娱就分外清醒，她往柯茹耳边一凑：“容念屹叫我来帮你。”

柯茹蹭一下从虎皮上跳起来，光着脚踩在地上，却浑然不觉得冷：“容哥呢？容哥他自己怎么不来？”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她顿了顿，又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小娱向她打个响指：“你把我同行的女伴带来，自然就知道。”

不服气归不服气，当柯茹看见云桑抱着风恒，她只能选择相信。这孩子出生时，她一直在旁边，亲眼看见容念屹护他护得像眼珠子一样。夜里没人时，她偷偷看见容念屹抱着那小小的婴儿，一遍遍叫：“风二哥，风二哥……”

苏小娱不客气地吃光了一大碗汤饼，她见柯茹竟然不知道容念屹已经亲自前往边境领军开战，料想柯茹的情形一定很不好，以至于都不能跟容念屹通信。

她知道柯茹对自己充满敌意，只能把这场误打误撞，说成是容念屹的神机妙算。她吹得天花乱坠，直说容念屹领兵出发前，料定北夷会发生变乱，特意安排了这一招。反正这金也没贴到外人脸上去，苏小娱嘴里讲出来的容念屹，简直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

柯茹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些话她究竟信了多少，想想受的是容念屹的恩惠，而不是眼前这个情敌的，她心里好受得多，慢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苏小娱听。

北夷的习俗颇为奇怪，成年的王子，一旦有了自己的牲畜和臣民，就算是自立了门户，失去了继承王位的资格。因此，一直流传下来的，是幼子即位的习俗。

柯茹的几个哥哥，年龄都已经老大不小，柯茹的父亲老乌查王，一直没有其他的幼子。两年前，老乌查王迎娶了赫图部的一位女子，宠爱非常。这位乌查王妃，据说曾经是赫图有名的美人，柯茹退婚后，差一点成了穆连的王妃。

“我自然不希望她生下父王的幼子，幼子即位，多半是母亲临朝称制，整个乌查部，岂不就白白落入外人手里？”柯茹也是个有胆识的女子，此刻讲起内外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

“可是父王专宠她，眼下她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族里的巫师占卜过，说上天会赐给她一位王子。现在想想，我们是整个掉进别人设好的圈套了。”

也难怪柯茹气得火冒三丈，巫师占卜过后，这位小王妃就返回赫图部探亲。小王妃走后，大喜过望的老乌查王，喝了几杯酒，当天夜里就生命垂危。

事出紧急，柯茹只能亲自带人来迎小王妃回去，却被穆连的骑兵，挡住了去路。

“你也算走运，幸亏一头扎进我这边，要是去了穆连那边，只怕他们问都不问，就直接给你砍了。”柯茹心里不痛快，三句话里有两句，要刺一刺苏小娱。

苏小娱对柯茹怎么都厌恶不起来，此时见她言语里带刺，反倒觉得她还有三分真性情，比笑里藏刀的人，看着顺眼得多。

她撑这脸颊问：“我能帮你解决眼下的难题，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付这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