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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连在帐篷里踱来踱去，满脸焦急。
一个小个子卫兵，穿着寻常牧民的衣裳，一脸喜色地闯进来。
“怎样？有没有问题？”穆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不可耐地询问。
那卫兵喘了几口粗气，才好容易调匀了呼吸，“完全……没问题，那几块金子，拿出去花用，一点也看不出来。我怕人家怀疑，把金子都碎成了小块，里面全都是金黄金黄，跟真正的金子一模一样。”
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眼睛里都闪现出激动的神情。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黄金有近乎狂热的喜爱，贵族生前会用黄金雕刻成装饰牌，随身佩戴，死后更会用大量黄金器皿陪葬。
穆连心头突突直跳，莫非她们掌握了传说中的炼金术？那种人人口耳相传，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的秘术。这几乎就是点石成金，如果柯茹把这样得来的金子，用于扩充战马和粮草，乌查部的实力将大大加强，成为真正横扫整个草原的铁骑。
不，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老甘叔的马头琴，在沉沉夜色里，送出一阵悠闲的琴声。几个劲装身影，绕过老甘叔，把那间小帐篷，团团围住。帐篷里传出女子低喃的话语声，伴着婴儿咯咯的笑声。
穆连在夜色里打了个手势，几名武士分成两侧包抄过去，把四面的逃跑路线，都彻底堵住。穆连自己，带了一名武士，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刀，闪身跳进帐篷，一人一刀，制住了帐篷里的两个女子。
“果然是你们，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会凑在一起。”穆连看见柯茹和苏小娱，一点也不惊讶。
两个被刀逼住的女子，倒也不惊慌。苏小娱的手，不动声色地在柯茹手背上掐了一把。
柯茹心领神会，向着穆连瞪了一眼，嗔怒地说：“穆连，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就要绑了我吗？”
穆连看着柯茹明丽的脸，一阵脸红。苏小娱瞥见他的神情变化，向柯茹悄悄竖了一下大拇指，示意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你拦着我的人马，不让我迎回父王的王妃，也就算了。又围着我，也不让我返回。你究竟想怎样？”柯茹的声音像珠子敲击玉盘一样清脆，说得又快又急，“现在你又闯进我的住所，你安的什么心？”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穆连心里的隐秘之处，毕竟正当少年，对心仪的姑娘，难免有过点别样的绮丽心思。这么一想，气势上就先矮了一截。
他低咳一声才开口：“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的营地里，难道就没有点见不得人的阴谋？”
“我不跟你们兜圈子，”穆连用刀柄在桌子上猛敲一下，“我只想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桌子上原本搭了块木板，被他这样用力一敲，露出底下残破的桌面，露出散碎的石头和金块。
柯茹大惊失色，急冲两步，想要挡住桌子下面的东西，却被穆连一把扭住胳膊：“你运气真不错，这个传闻中的炼金术，竟然被你得到了。可你也很不走运，被我发现了，我怎么可能容忍你用这方法壮大乌查部？”
他把柯茹拉到跟前：“你把这方法告诉我，我可以考虑放你走，不然我宁可杀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一听这话，苏小娱立刻跳起来：“喂，你们之间的恩怨，跟我可没关系，要杀人灭口，也别扯上我。”
她眼珠一转，对着穆连说：“这方法本没什么特殊，关键是用来熔炼的几样东西……”
“住口！”柯茹厉声喝斥，“早知道你这么贪生怕死，本公主才不会带你出来！今天你敢告诉他一个字，日后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苏小娱一吐舌头，这几句狠话说得不错，嘴上却说：“得了，等不到以后，今天就有人要把我们碎尸万段了。”她向穆连勾勾手指，压低声音说：“熔炼要用后面那个山谷里出产的莹石，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的石头，我指给你看，你放我走。至于这位美丽的公主，你想怎样，别人就管不着了，如何？”
柯茹愤恨地盯着苏小娱，那目光，像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穆连还在犹豫，苏小娱只能再刺激他一句：“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只有后面山谷里，有那种能用的莹石，占领了山谷，就等于拥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整个北夷草原，还有什么人能跟你抗衡？”
但凡稍有野心的男人，都抵挡不住手握天下财富权势的诱惑。穆连的心里，像有一把小火苗在烧。
“看紧她！”他对另一名武士低声吩咐，自己押着苏小娱，向一片漆黑的山谷走去。
苏小娱带着穆连，在黑夜里绕来绕去，翻山越岭地转圈子。
“你说的地方，究竟在哪？”穆连没好气地问，心里奇怪，这个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体力。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再让我听见这句话，我也不找什么狗屁石头了，现在就砍了你！”
“……别那么粗暴好不？”
苏小娱快走几步，拨开一片野草，作出凝神思索的样子：“应该就是这附近……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棵树？”
穆连转身去看，哪有什么树，只有一团漆黑。他赶紧回头，刚才还站在身边的苏小娱，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半人高的野草，在摇摇晃晃。他暗叫不好，上了这个狡猾小女子的当了，用刀胡乱砍开一条路，不远处就是断崖，连绵生长的野藤条，直通崖底。
明知道苏小娱一定是顺着藤条溜下去了，穆连却没法追赶。断崖下面，是一边低矮的树林，此时四野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要找一个有意躲藏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恨！”他咒骂一声，凭着记忆赶回关押柯茹的帐篷。
这段路程并没多远，只是苏小娱故意带着他绕圈子，误导了他，让他折回去又费了不少时间。
远远地就看见营地一团混乱，牧民不知何故惊醒，都站在外面。穆连的心情简直跌到了谷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冲进帐篷，正看见他带来的武士，垂头丧气，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人呢？”穆连忍不住拍着桌子怒吼。
终于有大胆的武士，跪在他面前，简要讲了刚才发生的事。穆连押着苏小娱走后没多久，营地里就起了火，火势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烧到羊群。武士们看着不忍，一个跟一个地出去救火，想着柯茹一向自傲，又带着一个婴儿，不会就此逃跑，对她倒是放心得很。
那火烧得很邪门，东一处、西一处，常常是这边的刚扑灭，另一边的又烧起来。救火的人，一大半时间都在营地里四处穿梭。
穆连心中恼恨到了极点，想起苏小娱得意的样子，恨不得把她一扯两半，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婴儿，竟然把他骗得团团转。婴儿……穆连从里到外都凉透了，气急败坏地吼到：“拔营，往乌查大营方向去，连夜出发！”
那几名武士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地问：“那这边……不围了？”
“还围个屁？！”穆连一脚踹在那人心窝上，“再围下去，乌查的新王都即位了。都给我快点！”
什么炼金术，都是个幌子，他起先没注意到那孩子，这会想起来，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两人互相配合，就是为了带着这个婴儿，越过他设下的封锁，悄悄返回乌查部去。他不知道也不关心，这婴儿是哪里来的，他能做的最后一搏，就是调动骑兵，赶在她们两人之前进攻乌查部，趁着人心未稳，直接把乌查部变成自己的私产。
与此同时，苏小娱和柯茹，已经骑着两匹偷来的快马，越跑越远了。
柯茹回头，看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赫图部营地，问道：“云桑会不会被抓住？”
“放心，那小丫头鬼着呢，”苏小娱一手按住身前动个不停的小孩子，“我已经叮嘱过她，火点得差不多就藏在牧民堆里，这几天先不要急着出来。穆连发现上当，一定会调动骑兵，等他的兵马走了，剩下的都是普通牧民，她就可以从容自在地回来啦！驾！”
北夷草原上一天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隔了三天，才传到魏晋边境。一封书简，放在容念屹的桌案上。
“炼金术，亏她想得出来……”容念屹把书简反复读了几遍，这方法虽然冒险，可又处处配合得恰到好处。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儿，总有新鲜的主意让人惊喜，永远不会有厌倦的那天。
他捏着竹简，合上双眼，微仰着头。穆连发现上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北夷草原最强大的两个部落，真的会开战。他不怀疑苏小娱的自保能力，可是她能指挥得了彪悍的北夷骑兵么？排兵布阵，她又懂得多少呢？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琅琊王的桌案上，也摆了一封书信。萧景文把看完的绢布，随手扔在火上烧，心里却好像翻江倒海一样。从前没看出来，乌查部的公主，竟然还真有些办法，这个行事的风格，越想越像曾经的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