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湾口难题

温旻震惊：“你为何停手？”

金不戮伤口剧痛，血流不断，哪有功夫回他。艰难地爬起身，继续向前逃命。

温旻震惊也只是一瞬，见那鬼面“顾白”要逃走，立刻追上。

落在后面的小七、游一方和白灵等人也追了过来。一起对金不戮穷追不舍。

温旻打头，边追便问：“白灵长老——那鬼面人真是顾白？”

白灵在后，不及细说，只回：“不像！”

前方，金不戮跑到一方水潭边，直接跳了进去。

温旻并不入水，站在水边喊：“放箭！”

维摩宗训练严酷，抓敌自有一套标准动作。

一声令下之后，小七、游一方等维摩宗众人立刻站定水潭边，调整机杼角度，对着波纹涟漪处一通猛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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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刚进水潭，就见头顶无数流矢射进来。赶紧猛向下沉。

流矢明显是大型机关射出的，力道甚强，在水中并未减缓太多速度。直直追着他，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绝命之网。

他在水中忍着剧痛挥剑格挡。一只手不够用，便抓了一支流矢在左手，双手一起挡箭。

箭被挡住了，他却沉了底，被水草缠住了脚。只好一边挡箭，另一边挥剑斩水草。没挥几下，右手也被缠住了。

他并未带三棱刺来，没有趁手的水用兵刃。勉强使着左手箭尖儿，一边挑水草，一边挡流矢。最终躲闪不及，肩头、大腿都中了箭。

过了好一阵，箭雨终于不发了。他也从水草丛中勉强逃了出来。却仍然不敢上岸，在水下简单辨了下方向，向前继续深潜着游。

全身伤口不断渗血，周围漆黑一片。幽深的水中，不知何处便潜伏着大型的水兽。

好在金不戮水性极佳，双目夜视也甚强。在水中睁大了双目，不停挥剑聊可自卫。

直到肺要炸了，水面上方也没什么动静了。他才找了一处岸边，小心地探伸出了头。

双手刚扒到陆地边缘，突然被人抓住了双肩，一把扯出水面。

金不戮刚要回击，看清了对方是白祉。便再也撑不住了，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白祉飞快地拿来一大片树枝编扎的伪装，盖在金不戮和他自己身上。谨慎地看看四周，无声地将金不戮拉进树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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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站在湖边等待，良久也不见鬼面人上来。望着宽阔的湖面，不由狐疑：一个人要水性多么好，才能潜到对面去？

那“顾白”莫不是淹死了？

可他顷刻便打消了如此侥幸的想法：南方腹地，水性好的人多的是。师父跳海尚且不惧，小小一片湖也许根本难不住那厮。

于是下令：“各队沿湖四周搜寻，同时注意湖面尸体上浮。陆大哥——请带一队水性好的下去搜搜。”

众人领命去追了。

温旻将白灵请到安静的地方，问：“白长老，请问顾白身量几何？”

白灵道：“顾白和那鬼面人差不多高，当年也曾和他差不多身量。但这么多年过去，顾白已近而立，又是习武之人，现在应当比这鬼面人更强壮一些。方才那人声音虽然伪装得瓮声瓮气，可身形分明是个刚成人的大孩子。”

温旻听着，心思突然拐了弯：顾白认识我师父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和我家阿辽一般大。

但是阿辽认识我时，还要再小一些。他现在和我已经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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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是维摩宗内为数不多见过顾白的几个人之一。她既然分析鬼面人不是顾白，温旻便推断其另有身份。

而且，温旻也有一股莫名的直觉：在鬼面人自诩顾白的瞬间，他便觉得这不可能。

更因被那鬼面人让了一剑，心头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可鬼面人一套孤山剑法出神入化，轻功也分明是孤山鹰系一支的轻功路数。绝对是孤山余孽无疑。

温旻忖着：因春季金家堡一战，孤山派本已和三十二路匪帮结了仇。鬼面人却为何和白祉在一起？

他一身功夫不错，居然忍着从来不在江湖出现。为了什么？

为了隐藏身份，杀我师父和简师父？

可为什么他突然又冒了出来。这里没有我师父，也没简师父呀。

难道来杀我？

可他也没杀我。上次在武家村碰见，他没显露功夫，还跑了。

这一回……他还有意让了我一下。

温旻聪明的头脑突然有些钝了，想不明白了。拣了块石头，怔怔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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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和白祉躲过维摩宗几轮搜寻，天已经快要亮了。

他们正式逃出了生天，找了处安全的山洞歇着。

陇安极趴在不远处，全身僵硬，面色死灰。

金不戮惊道：“陇安极已经死了？”

白祉沉默不语。

“白祉哥，为什么陇安极要帮助魔宗？”金不戮不解。

白祉望着他，眼神有些怪异。但还是淡淡地解释了——

九湾口三当家刀至阳，在龙抬头那天遇害。水寨中一直流传着个说法，认定了七沙浜大当家张炫才是凶手。准备去火拼报仇。

岩祝大当家先是阻止两寨斗殴，后来又将此事怪罪到魔宗和孤山派头上。九湾口内部的一些人便动了其他心思，并不买账，反而认为他偏心，有意护着张炫的七沙浜。

可另一些人却认为，岩祝大当家和明月山庄一道，消息总是比一家水寨灵通了许多。因此认定他说的不会有错。

这个分歧，看似是对二当家到至阳的追思。其实早已有了根源。

九湾口内部一直不合。

老大、老二、老三明明一起创立了水寨，却闹了矛盾。现在老大和老四、老五走得更近。老二和老三自然就走在一起了。

这矛盾也延伸到老三刀至阳一事上。

老二陇安极深信信凶手乃张炫。老大则对岩祝的说法深信不疑，认定仇家是维摩宗和孤山派。

后来，白灵出面，代表维摩宗挑拨陇安极。一张巧嘴说维摩宗是冤枉的，根本没有害过刀至阳。告诉陇安极，有个机会可以教训护短的岩祝大当家，事成之后维摩宗还会捧他做九湾口老大，再一鼓作气杀到七沙浜和黔中去。

陇安极便这么糊里糊涂地信了。

维摩宗一上来先杀陇安极，正是为了斩掉最有力的人证。

陇安极身边亲信纵然有知道此事的，又怎比得上他本人有价值？他死了，这件事便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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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几番周折，辛苦打点，眼看就要解决这场祸事。却因陇安极轻信又多疑便被破坏了。

他听得心头发急，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白祉已经帮他点了几处大穴止血。见他全身伤口极多，又沾了脏水，需要尽快处理。便伸手到他领前，要帮他脱衣处理伤口。

金不戮生怕自己背后刺青露出，赶忙捂住领口：“白祉哥，别！”

白祉一愣：“你是女人？”

金不戮没想到他这么想，有些哭笑不得：“不是的……不过，总之，不用管我便是。”

白祉收回了手。看了他一会儿，双眸再次显露出方才那怪异的神情：“你说过自己是顾白。”

又道：“我觉得你不是。但你一定是孤山派的。”

金不戮立刻有些无措。

年初三十二路匪帮山寨多次遇袭，乃至刀至阳遇害，都是维摩宗和孤山派相斗间接造成。

春日金家堡一战，虎伯更是带人不知道杀了多少岩祝手下的兄弟。

鬼面人是孤山派弟子的身份一坐实，便等于和白祉、岩祝等是仇人了。

金不戮默了片刻，还是承认：“我是正是孤山派的新一代掌剑弟子。”

白祉道：“孤山一脉，果然还没有死绝。”

金不戮听他话音非善，自嘲地笑了一声：“白祉哥，孤山派亏欠三十二路英豪良多，我实在无法偿还。你若想报仇，我也绝不敢有半句推诿。只是我有个情非得已的原因，实在不能露脸。即便你砍了我的头，也请不要摘我面具。这个忙，你可不可以帮我？”

白祉冷冷道：“这便是你三番四次来警醒岩祝三哥的原因。”

金不戮垂下头，没有再多解释。

白祉没再多言。留下了金创药、树枝编的伪装，还有一些干粮。然后扛着陇安极的尸体走了。

白祉走后，金不戮愣了片刻。想起日期已经不早，只怕小旻已在回金家堡的路上。便匆忙地包了包伤口。也顾不得伤痛，爬起身，朝金家堡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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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身上的伤并不很重，困难在伤口太多，怎么动都痛。被温旻划出的伤口贯穿整个上身，失血不少，让他体力虚弱。

因此回金家堡的时间比去时久了不少，到家已是生辰前一天的夜里了。

他翻进自己卧房，发现小朝明正趴在案边守着。觉睡得不踏实，两眼红红，似乎他走了几天，便熬了几天。

小朝明见少爷这副模样，几乎要吓死了。哗哗流泪不止。

金不戮心头感动，安慰了他一会儿。了解到温旻还没有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吩咐：“小朝明，这一身血衣服、血绷带，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千万莫叫任何人看见，你也不许对任何人提。”

小朝明含着眼泪为金不戮处理伤口，点头点得说不出话。

金不戮又让他点了熏香，盖住一屋子血腥气。道：“这两天温公子可能要来，你千万不要对他提起半句。”

又嘱咐了几句应对盘问的话，便躺上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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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金不戮所料。天刚蒙蒙亮时，温旻出现在卧房窗外。

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衣裳。只是毫无前几日的杀伐血气，反而有幽幽的香气。显然是特意沐浴过，又熏过了香。

温旻灵巧地跃进卧房。

小朝明正躺在榻上。一见他来，大睁双目，忐忑地望着他。

温旻低声笑骂了句：“你这孩子怎么不睡自己的床？睡少爷房里做什么。”

小朝明虽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却没想被问这件事，也没想到温公子翻墙钻窗户的，突然就跳人眼跟前。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回答，愣在当场，石头一样不知道动了。

“我让他睡过来的。怎么，不行么？”

金不戮的声音冷冷地从床上传来。

帷幔未掀，面庞不露。他躺在床内，却已紧张得双手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