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教授尊府

董教授居住的地方距离学校确实不远，甚至可以说太近了，和学校之间根本就是一墙之隔。

这是建校之初皇朝帝业为教授们搭建的独栋联排小别墅，这个小院就在学校边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后面来的老师不是不够资格居住在这个小院内，就是嫌这里距离市区太远，生活不方便，宁愿住在市里。所以现如今这里除了几位元老级的教授和他们的家属之外，已经没有人居住了，白天这里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头之外再无他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到了晚上也不过只有几幢小别墅内亮起灯火，传来炒菜和电视的声音，让整个小院显得更加寂寥。

董教授住在小院的最里面，可见其地位在霍顿当中绝对是最高的。教授没有家人，自己一个人住，整个房子显得空空落落的。然而当小枪跟着董教授和齐诗鸾进入董教授的小屋时，却并不感到这里空阔，相反，他感到整个屋子拥挤不堪。

董教授的小别墅里目之所及的全是书，桌子上，茶几上，木头沙发上，甚至连半边床上都是堆积如山的书，简直比他办公室里的还要多的多。小枪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屋子是那种老式的批灰样式，天花板和墙上都是白色的石灰粉，有的地方已经受潮剥落了，地上也没有什么地板砖，而是灰色的水泥地面，角落里已经显出裂痕。

董教授家里只有三种家用电器，点灯，电风扇，和那个老旧的台式电话机，看上去教授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使用那东西了。

“你们坐，我去炒两个菜就来。”董教授说着，系上围裙走向里间的厨房。老教工宿舍这边虽然只有几户人家了，但是因为他们的地位特殊，皇朝帝业专门安排了一辆送菜车停在小院门口，方便老教授们的家属买菜。他们吃的菜虽然不高级，但都保证是绿色无公害蔬菜，也就是传说中的“特供”每个季度也会有医生来给老教授们检查身体，最近的医院还有一条专线连接这里。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不用说话，医院那边就知道是哪一户打来的，救护车十五分钟内就能停在门口。教授们的病例也都在医院里保存着，每个老教授的身体情况，各种以往病史都记录在案，方便第一时间给予老教授们救治。

“我帮您摘菜。”齐诗鸾跟了进去。

君子远庖厨，小人打牌胡一直是小枪的座右铭，所以他很自觉的就挪开沙发上的书坐了下来，一双脚还自然而然的搭在人家堆满书的茶几上。可惜屁股还没做热呢，就听到里面传来齐诗鸾的喊声。

“学弟，你进来一下。”

小枪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磨磨蹭蹭的向里面走，心理思索着这“学弟”二字要是改成“老公”这个“进来”的地方要是换成房间，那这声叫喊得多么令人血脉喷张啊。

可惜学弟就是学弟，厨房也变不成房间，所以小枪只能老老实实的走进去帮忙，心说你要是让我帮洗米，我就帮你洗澡！人家倒没有让他帮忙洗米，只不过让他帮着抗煤气而已。小枪很是奇怪，现在整个临江市已经普遍使用天然气了，可这个教工小院里居然还在使用煤气，真是莫名其妙。

“老房子的天然气管道不好布线，所以这里就一直没有通天然气。”齐诗鸾解释道“不只是天然气，学校里很多教学楼都装有中央空调，最不济的也是外挂式的那种，可教授他们这里偏偏没有，还要家属自己装。我本来也想帮教授装的，他说身体不适应，不需要。还有地热系统，区域暖气，浴霸这些东西老年人过冬必备的东西，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可学校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这些老教工，倒是炳坤楼里什么都有，一栋教学楼花掉好几个亿也在所不惜。”齐诗鸾不误埋怨的说。

“唉，学生是祖国的花朵，需要倍加呵护。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搞那些东西干嘛，一天在家里也呆不了多久，你们要是不来，我就在办公室里看看书，凑合凑合就一夜了，装那些东西不是浪费钱么。”董教授说着打着了煤气炉，锅里随即传来吱吱的滚油声，很快一股子香气便在厨房里飘荡开来。

小枪心说就霍顿里那些花花太岁就别花朵了，不当祖国的采花贼就不错了。他环视着这个四五平见方的老式厨房，感觉这里还没有艾家一个小浴池大呢。他董教授要是个独居老人也就算了，可人家是堂堂教授啊，还是领国务院津贴的国宝级人物，可人家就过着这样的生活，真让他始料未及。

“好了好了，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快出去，等着吃饭就行了。”董教授半劝半推的把小枪齐诗鸾两人推出了厨房，两人从善如流的退了出来。说真的，小枪根本不会做饭，最拿手的菜就是蛋炒西红柿，红焖火腿肠和独家秘方泡面，别的一概不会。齐诗鸾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家里就有厨师，摘摘菜洗洗米还行，真让的抓锅铲就抓瞎了。

两人并肩从厨房里走出来，小枪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齐诗鸾，笑嘻嘻的说道“认识这么久终于来家里了，有没有一种见公婆的感觉。”

“你说什么？”齐诗鸾眼睛一瞪，就要发飙。

小枪赶紧躲开“注意影响，这可是在家里，不许使用家庭暴力。”

“谁跟你家庭了！”齐诗鸾拔腿就追，小枪赶紧窜入客厅，在书堆里躲闪起来。

两人正追着，就听到厨房里穿出董教授的声音“让你们别在厨房里碍手碍脚，没让你们在客厅里动手动脚啊，就算要动也别把我老头子的书弄乱，否则的话罚你们背《资本论》。”

一听这话齐诗鸾赶紧停了下来，脸不自觉的就红了。她虽然算不得内向，但是也从来没有和男孩子这样追逐打闹过，特别是成年后更是如此。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到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就气得牙痒痒，连言行举止都有些不受控制了，这不像从前的自己啊。

齐诗鸾正反思呢，就听到小枪一嗓子吼了起来“教授没事的，我们家诗鸾会帮您收拾好的。”

齐诗鸾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谁是你家的！”

小枪随口就来“哦，别人家的那个诗鸾也能帮您收拾。”

“你……”齐诗鸾知道不能和对方争辩了，否则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想她齐大才女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引得年轻一族疯狂追捧，口才自然也是相当了得的，可是她碰上这个没脸没皮的肖枪就是拿他没办法，说又说不过他，吃了亏还要往肚里咽，真是气死我也。

齐诗鸾板着一张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想到被一本厚厚工具书角膈了一下，痛得她狠狠的从屁股下面把书抽出来，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教授没事，诗鸾她没扔您的书。”小枪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居然又喊了起来。

“我……”齐诗鸾感觉都要气炸了，可是又发作不得，只能别过脸去一个人生闷气。

厨房里的董教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小兔崽子，有点意思……”小枪死皮赖脸的模样让老教授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年他也是这样没羞没臊的纠缠那个姑娘的。

哎，当年……

小枪是个闲不住的主儿，见齐诗鸾不理自己，便一个人在小别墅里晃悠起来，这瞅瞅那瞧瞧，不时还对人家教授的书籍发表一番专业性的评论“这堆书的摆放方式……很有我的风格。”

齐诗鸾本来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听他这么说差点没喷出来，苦心营造的淑女形象瞬间崩塌，化身输女，真是败给这家伙了。

小枪完全没有做客人的自觉性，在人家老教授的家里到处乱翻，没一会儿居然让他撬出一块相框来。他翻过那块相框来一看，眼前登时一亮，只见那上面摆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身穿深色帆布衣服，面容姣好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大概也就十多岁的年纪，在那个没有PS，甚至连化妆都没有的年代，她看起来有一种纯天然的美感，不经修饰。

小枪摇头晃脑的就开始吟起诗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好一个空谷幽兰般的女子……”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相框就被齐诗鸾一把夺了过去。

“小声点！”齐诗鸾沉声说道，同时把相框塞进旁边的书本下面。

小枪一看齐诗鸾这架势奇道“怎么了？难不成这位是咱们老教授的结发妻子？莫非她已经不在人间，老人家才会在此独居？”

“别乱说话……”齐诗鸾刚要呵斥小枪，就看到董教授端着菜从里面出来了。

“教授您做菜这么快啊。”齐诗鸾没话找话说，迎上去接过教授手中的盘子。

老教授瞥了一眼齐诗鸾塞进书本下面的相框，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又被你们撬出来了，我都忘了藏哪了。”

“教授，我们不是故意的。”齐诗鸾把菜放在挪开书本的桌子上，狠狠的刮了一眼小枪，小枪会意道“教授您放心，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您也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幻觉。”这话让齐诗鸾恨不得把菜摔小枪脸上。

董教授苦涩一笑“谁没有一段青涩的青春，没经历过一段苦涩的初恋，老头子我也曾经年轻过啊。”虽然老教授是以一种调侃的方式说出这句话的，可小枪还是捕捉到了老教授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小枪知道，那是一种刻骨铭心才会有的感情，那是一种痛入骨髓的伤痛，他没有经历过初恋，但他经历过那种难以忘怀的生离死别。

那是多么痛的诀别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啊。

“我去拿碗。”齐诗鸾走上前来，手臂有意无意的撞了小枪一下。

“我去盛饭。”小枪赶紧跟了过去。

等客厅里只有董教授一个人之后，他缓步走上前去，从书堆里抽出那块相框，双手捧着安静的凝视。轻轻的擦拭着蒙着灰尘的玻璃镜面，一抹柔情融进董教授的眼眸中，他看着相框上那张依然朝气蓬勃的面庞，突然有种久别重逢热泪盈眶的感觉。他没有哭，因为眼泪早在多年前就已流干，只是当那张熟悉的面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心底的那道旧伤疤如同被人狠狠的揭开一般，依然痛彻心扉。

时隔多年，他以为那个人那些事早已随时光远去。他没有想到，时光荏苒，他心底的那道伤疤再次揭开来的时候，依然如此深刻，如此鲜血淋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美薇，你还好吗？

最终，客厅里只剩下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