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我说，你这娃娃到底从哪儿来的？”如今，阿蛇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从天而降的男童为什么一直莫名其妙抱着自己的两条腿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他的来历，为什么会认识禹司凤，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外，不，准确的说，突然出现在这个今天颇为敏感的景山一带。想到这层，阿蛇便弯了腰，仔仔细细地闻了闻男童，但——这娃娃确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甚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只有这个年纪才有的奶香味的人类。

阿蛇忍不住舔了舔缩了回去的尖牙，还好自己不是那些几乎没什么自控力的低级吸血鬼……

男童继续眨巴着眼，看着阿蛇，也终于松了一只手，指了指身侧，回答道：“爬。”

阿蛇顺着男童所指的方向看去，扶额。

身侧是道山坡，敢情只要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又长了两条腿的，谅谁谁都得爬上来？

“呃，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家在哪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山里头？”

男童很快又重新抱好阿蛇的两条腿，紧贴着阿蛇的裤子，又埋着脑袋拼命的摇了摇头。

阿蛇觉得他就是想把脏兮兮的脸在自己的裤腿上蹭干净。

“那你为什么要找禹司凤，禹司凤是你的什么人你总该知道吧？”阿蛇转了转眼珠，瞬间八卦心起，便神秘兮兮地瞥了眼四周，再次弯了腰，压低了嗓门问，“乖，告诉叔叔，他是不是你爸爸？是不是狠心把你们娘儿俩抛弃了？！”

很显然，男童的年纪似乎并不能理解阿蛇的话。

但男童接下来的举动却叫阿蛇顿时后悔不迭。

那男童一听到“禹司凤”这三个字，就好像再次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竟抱着阿蛇的腿，撒泼似的左右直晃荡起来：“司凤！司凤！司凤！司凤！”

阿蛇终于再次领教了这娃娃的天生神力，竟被晃得一个趔趄，差点儿带着个娃娃摔倒！

“我去……”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阿蛇觉得自己已经被晃的满脑袋都是浆糊，“哪吒转世啊……别，别晃啦！禹司凤就在景山，行行行，就算大爷我倒霉，不问了，不问了，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漆黑一片。

无支祁的手深深插入身侧的泥墙之中，腐朽的味道顿时穿透了五指，钻骨入髓。

但泥土终究是泥土，总是藏着生命的。

所以当无支祁的耳畔突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时，无支祁竟一点儿都不吃惊。

“无支祁——”那声音唤道。

如同自己在别墅里听见的，冰冷，刺骨。

无支祁惊颤了一下身子。

突然，四周的黑暗自上而下塌陷。阳光普天而降！

阳光中，是那道曾经在公路、别墅中出现的魅影，亦是机关外，石台上沉睡着的男人。男人虽然此刻沐浴阳光，变得真实，但也因为身浴阳光，便真实到仿佛真的只是个圣光中的魅影。

一阵刺痛。

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射到了无支祁的手背，无支祁迅速缩回被阳光灼伤的手，后退一步，整个人重新埋入熟悉的黑暗中。

罗喉计都注意到了无支祁的举动，笑道：“没想到千年不见，你成了吸血鬼。让我想想，你的血主是——紫狐？”

无支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脑海里一片混乱……

“无支祁，无支祁……”黑暗中，似乎有紫色的身影捧着自己的脸颊，“我们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我……”

突然，紫色的身影转而暴怒，赤色染遍了整个眼眶：“罗喉计都已经死了！”

无支祁惊恐抬头，看向阳光下的男人：“罗喉计都……？”

罗喉计都一个闪身，已经来到了无支祁的跟前。

无支祁又低头，见罗喉计都伸出了一根手指，指甲尖锐而锋利，正抵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心口的皮肤突然被刺破，尖锐的指甲直戳心脏，异常鲜艳的心头血丝丝渗出。

无支祁跌坐在身后的泥墙墙根，看着罗喉计都缓缓俯身，贴近，直到冰冷黏糯的舌头伸向了自己的心口……

几乎同时，罗喉计都手腕与心口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无支祁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应是被攫取了，转移到了罗喉计都的身上，便整个人深陷无力，五感渐失。

在一片混沌之中，罗喉计都突然抬起身，嘴角殷红，变了衣着。

长发及腰，白衣飘飘。

不变的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捏住自己的下巴，抬起，像是在审视一件十分中意的私有物品：“‘无支祁’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血奴喜……喜欢，主……主人……”无支祁背靠着泥墙，随着心头血的流失整个人已经几无反应，却呢喃答道。

身前的人正舔舐着无支祁的心口，一愣，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笑意，突然松了口。

罗喉计都直起身子，抬起手，尖锐的指甲划破自己已经愈合了的手腕，挤出一滴血来，滴进自无支祁的心口。

应是得益于无支祁的心头血，这次，罗喉计都终于摆脱了褚璇玑的桎梏，伤口极速愈合。

无支祁浑身一颤，猝然睁开了双眼，眼中迅速涌起血色，但又很快褪去。

“你的血主在拥吻你的时候抹去了你作为人类时的记忆。”罗喉计都站在无支祁的面前，垂目，浅浅地看着突然醒来的无支祁，“既然你已经记起来自己曾经是我的血奴，也贡献了你的心头血，那么，作为赏赐——我已经替你切断了紫狐与你的连结。”

说着，罗喉计都又浅浅地环视了一番四周：“这个密道得有一千多年了吧。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唔，我好像的确告诉过曾经最得宠的血奴进入密道的方法。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紫狐抹了你的记忆已有千年，为什么你又会突然记起来，到景空寺来寻我？”

无支祁俯倒在地，与血主的连结被强行切断，此刻正心痛如遭啃噬，根本无法回答罗喉计都的疑问。无支祁一只手用力地揉搓着心口，却强行分出一分精力，将自己刚刚自密道中捡到的东西塞进了裤子口袋……

无支祁俯身的地方，光线明暗交错，身子挣扎一动，阳光便偶然照到那物——是块破布，脏污不堪，仔细辨别却能发现竟绣着精美的暗纹，分明是那男童裹着的黑色破布口袋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