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印室斜上方的空教室没有上锁，沈画帘将NPC或者说副本boss拖了进去，捆在椅子上——她没有开灯，但习惯了之后，完全能做到在黑暗中视物。

直播间。

观众们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已经宣告出结局的系统提示依次撤回，不知是该赞叹副本AI的灵活性，还是感慨一下播主的不走寻常路。

沈画帘坐在李佳思对面——她其实还考虑过许沐与其合谋的可能，不过考虑到唯有真正的无关人员才更容易把李华等人邀请到废宅那边，她最终还是倾向于许沐只是出于好奇心，又半真半假的得到了有关废宅的传说，才被李佳思利用，所以在感受到学习的压力后，就放弃了探险的想法。

她也不确定李佳思会来蹲守周冬冬，只是来看看情况，幸好，新手副本的难度不大，沈画帘成功狙击到了自己的目标。

摘掉厚厚的眼镜，李佳思双眼的形状居然显得有些凛冽。

沈画帘用力掐了下对方的人中。

“醒了没？我下手那么重的吗？”

李佳思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睛，看清面前同学的一瞬，声音里仿佛藏着冰刃：“……李华？”

她试着松开被绑缚的双手，却没能成功。

——除了蝴蝶结之外，沈画帘还连打了两个死结，兼顾美观效果与实用性。

沈画帘安抚：“放轻松，时间挺早，我们且得聊一会，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帮我写英语作文。”靠在椅背上，懒散地翘起腿，“先谈点日常的，比方说，今天天气不错。”

李佳思没理她。

沈画帘勾起唇角，从书包里拿出最下方的那张老照片，放在李佳思面前，看着对方骤然僵硬的表情，温和道：“你表现的配合一点，那么我也会配合一点。”

片刻后，李佳思轻声：“天气的确挺好。”

沈画帘调侃：“晚上安排了这种计划，亏你今天中午还能有好胃口，饭那么难吃也没见嫌弃，差点把回锅肉吃光了。”

李佳思淡淡道：“习惯了，毕竟食堂菜总是那样，随便吃两口补充体力。”

沈画帘笑了下，切入正题：“请问赵宇斌到底为什么没来学校，他在哪里，废宅那边吗？”

李佳思睫毛很长，意味深长的凝视着沈画帘：“也可以那么说。”

“……”

空教室内异常安静，被垒在一块的桌子挡住了玻璃，走廊灯的微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被割裂成一块块惨白的光斑。

面对面坐着的两名女生在服装上都符合七中对学生的要求，然而原本深蓝色的制服，在目前光线条件下，却仿佛是变成了沥青一样的深黑。

沈画帘思考片刻，然后调整了下措辞：“他的一部分在那边。”

李佳思黑色的眼睛仿佛在发亮，声音异常轻柔：“毕竟我力气小，搬不动一整个男生。”

话音方落，直播间再次陷入一片情绪复杂的省略号当中。

“……”

Get到了玩家与boss言下之意的观众们在内心忏悔——他们错了，他们不该用看待青春校园分类作品的目光，去看待游戏的新手副本。

副本内。

李佳思抬起脸，笑了笑：“李华，不能总是你开口问，这样不公平。”

沈画帘耸肩：“我不明白的地方更多，不先弄清楚，就没法往下聊了。”拿起老照片，“你是上面的夏feng安？”

李佳思开心地笑了起来，要不是胳膊不方便，说不定还会起立鼓掌：“太好啦，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沈画帘诚实道：“这个真不记得。”毕竟她进副本到现在，所有关于人物卡的信息都是通过观察获得，而非触发回忆CG。

“李如tian的个头最矮，和其他人之间存在明显的年龄差，所以不可能是你。”揉了揉额角，沈画帘猜测道，“拍照的时候，你们站在一块，倘若站位顺序不是随便来的话，李如tian是因为身高的缘故站在中间，但你不是，加上你现在又改姓李……你们可能是姐妹，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

如果是姐妹的话，站一起就很合理了。

李佳思轻轻嗯了一声。

沈画帘：“你提过自己住校，咳，住隔壁的原因，是爸爸工作太忙，但没有提及母亲的存在，加上姓名的改变，那么我可否询问一下令堂和令妹现在的情况？”

“……妹妹先死掉了，然后妈妈也死掉了。”

李佳思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明显的恶意，与说话时的温柔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可惜啊，你们全都忘记了小时候发生的事。”

沈画帘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当时我们应该还……小。”

她差点按照自己的实际年龄，把最后那个词给说成了年轻。

李佳思没在意对方的古怪停顿，淡淡道：“年龄当然是脱罪的利器。”

沈画帘：“是因为年龄和记忆能力挂钩，三岁以前的婴幼儿几乎无法形成自传体记忆，而相对完整的事件，大约得到五六岁之后，才能储存在我们的大脑当中，在此之前，顶多是一些被称作印象的场景碎片。”顿了顿，道，“规律性的行为更容易被储存下来，比如早上起床后要刷牙洗脸，但人回忆往事的时候，几乎无法记起自己某个早晨的洗漱细节——除非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影响深刻的事。”

李佳思笑了一声。

沈画帘：“你莫非已经从赵宇斌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真相了？”

李佳思遗憾摇头：“没有，在交流的时候，他表现的非常不冷静，一把胶塞撕开就又哭又闹，我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让他变得配合了一点——你运气真不错。”

沈画帘承认，然后眨了眨眼：“你运气也不错。”

李佳思仰起脸，目光甚至显得有些天真纯洁：“其实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们带我妹妹去废宅那里玩，却把她一个人丢了下去。”扫了眼地板上书包的位置，“你想多了解一些真相的话，可以翻翻里面的夹层。”

沈画帘接受了副本boss的建议，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根一次性筷子，仔细戳了戳夹层的位置，然后抬起头，看着李佳思的脸，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隔着筷子，她能感觉到藏在布里的锐利短针。

两人对视的刹那，似乎有种棋逢对手的遗憾与默契。

李佳思：“上面的药物并不致命。”

沈画帘表示相信：“当然，如果瞬间致命的话，你事后又去向谁询问以前发生了什么？”

说话的同时，沈画帘也默默庆幸了一把自己没被游戏主线带着走，不然按李佳思的心狠手辣，再结合上废宅那边的主场优势，她还是挺有当场凉凉的可能。

用筷子勾住拉链，打开夹层，再夹出藏着其中的内容物——那是一份被裁剪下来，边沿已经泛黄的报纸。

报纸上的日期已经模糊不清，幸亏内容很明确：一栋烂尾楼外的景观湖里，找到了失踪三日的女童的尸体，死因疑似为冻死。

报纸上写了意外的缘故，说是小孩子顽皮，跑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玩耍，失足掉进了干涸的湖泊当中，因为年纪大小，湖泊太深，所以无法爬出，最终死亡。

沈画帘微微挑眉——李如tian出了意外，作为监护人的父母，难道就真的相信了是孩子自己跑过去的，没有想要深究一下其中的缘故？

“你家里，当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能是按照游戏流程，boss被揭露真面目后，必须要来一段自我陈述，李佳思目光微微柔和，向着沈画帘敞开了自己的回忆。

“……爸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妈妈整天以泪洗面，家里总是有哭闹声，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在恶化，不断发生争执，甚至会大打出手，但为了我和妹妹，依旧在努力维护着家庭的完整。”

“那一天，我有些中暑，一直在楼上的房间里休息，其他人，也就是周冬冬、王逸然、林振、赵宇斌还有你，过来带走了妹妹——你们去了废宅那边。”李佳思语气很轻，目光似乎有些迷惘，像是在梦呓，“那天的黄昏异常安宁，直到被夜晚的尖叫彻底打破，当母亲发现妹妹失踪之后，精神终于完全崩溃。”

凝视着沈画帘，李佳思笑了起来：“妈妈的精神始终没能恢复，她在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摔死了自己，爸爸将我放在乡下的奶奶家里，然后去了别的城市工作，直到被调回故乡，我又到了该上高中的年纪，咱们才有机会重新见面。”

“我问过赵宇斌为什么不把妹妹带回来，他先说自己忘记了，后来又改口，说自己只是周冬冬和王逸然他们的跟班，一直听命行事——胆子太小的人，说话难免前后矛盾。”李佳思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可惜我没能找到答案，如果去了废宅那边，有了熟悉的场景作为提示，应该能够问得更深入仔细一些。”

沈画帘觉得对方在询问的时候，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姿态平和，行为克制，全程以理服人为主，同时在物理上兼顾可持续发展。

李佳思盯着面前的同学，黑色的眼里闪动着奇异而危险的光，一字一句道：“我想，身为当事人，你应该可以告诉我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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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在发现谁是boss之后还刷什么副本，直接打晕啊！

*

昨天说的刺客是聂政啦，关于他的说法很多，但能打这点是统一的，太史公《史记·刺客列传》里提到了，还有《战国策》里说【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人家在长街（有说是城外）发起冲锋，杀穿了防御网，把目标钉死在大堂之上，最后的死因是因为他长得和姐姐太像，担心连累亲人，然后自己挖眼毁容剖开肚子……是的，这位算是自杀。

真刺客就要开无双！玩什么潜行！

又，《聂政刺韩傀曲》就是后来的《广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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