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

宴会结束、舞会开始的间隙，玛格丽特回到母亲身边报告。多年来，她一直都是母亲的左膀右臂，今天也不会例外。

听完女儿的回答，萨伏伊的路易丝沉吟良久，道：“拉罗格亲王殿下的未来绝对不止是一位出色的将领。”

“母亲？”

“玛格丽特，跟他打好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妈妈！”

作为法兰西女人，玛格丽特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哦，我的孩子，我知道，多年来你过得并不开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可是妈妈，我并不打算背叛婚姻。”

玛格丽特跟阿朗松公爵当年是奉了路易十二的诏令结婚的。两人婚前没有什么感情，结婚后也平平。当然，跟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男人一样，阿朗松公爵也有自己的情人，但是玛格丽特却没有。

一方面，她在辅佐母亲、涉足政治的过程中得到了充足的乐趣和满足。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背叛自己在天主面前发下的誓言。

如果路易丝只是以关心她的幸福要求她，那她只能敬谢不敏。

王室女子生来就有王室女子的骄傲，挥剑斩情丝的不是一个两个。即便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情，也不足以让她们背叛自己的婚姻，哪怕对方是一位有位高权重的追求者。

国王弗朗索瓦的上任官方情妇便是如此。那位夫人是王后克洛德的亲戚，跟阿拉贡的寡后达曼夫人是堂姐妹，是一位忠贞的妻子。她忠于自己的丈夫，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国王。可是国王使用了非常手段，不但在宫廷中公开了自己的感情，还对她的家族施压，让她的丈夫献出自己的妻子。

这年头，妻子就是丈夫的财产。

因为丈夫的命令，那位夫人不得不回到国王身边，成为国王的首席官方情妇，但是等到安妮·德·皮瑟勒夫人出现，那位夫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出于对那位夫人的同情，玛格丽特不想提及那位夫人的姓名，可当初母亲是那么强烈地抵制那位夫人，一次又一次地算计她，现在却要求自己做一样的事情，玛格丽特无法接受。

路易丝盯着女儿，道：“这是为了法兰西。不需要你交出自己，但是我希望你能跟他结下友谊。”

“可是妈妈，我的丈夫即将跟随国王上战场。你要我……我不是母马！而且，不过是投石车而已！”

对于别人，打听训练场会非常困难，可是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弟媳妇对训练场的禁令形同虚设。

“但是一般的投石车，会在训练中掐着表吗？”

玛格丽特能知道朱厚烨对士兵的训练内容，路易丝自然也能。

路易丝道：“细节决定成败。玛格丽特！而且我看重的，不仅仅是他练兵的内容，还因为他的军事才能！想想吧！只是一天，就把亨利八世的性格摸透，并且将未来英格兰和法兰西的战争推演到这个地步。他是一个将才！玛格丽特，想必你已经听说，波旁公爵有了二心。法兰西需要一位新的军事统帅。”

她必须说服女儿。

她都能为儿子的王冠牺牲，没道理她的女儿就不行。

“所以，您就盯上了这位亲王，是吗？”

路易丝忙道：“哦，亲爱的，只是让你试着跟他相处看看。很多贵妇人都有那么一两个赏识的年轻人，不是吗？”

说着，路易丝顿了顿，道：“这是为了法兰西，为了你的弟弟。”

犹豫很久，玛格丽特终于低下了头：“是的，妈妈。”

因为心里揣了心事，舞会上，玛格丽特心事重重。

朱厚烨当然发现了。

当两人再度成为舞伴的时候。朱厚烨就道：“可是我冒犯了公爵夫人？”

“啊，不。”玛格丽特骤然惊醒。

“那您为什么不开心？”

“我……”

玛格丽特说不出口。

特别是面对朱厚烨的眼睛的时候。

近距离观察才会知道这个年轻人生得有多好：他的五官如果分开了看，每一样都不是顶好的，反而有些平庸。可是有的人就是如此，他们本身的气质、修养能让他们的五官变得生动有趣。

朱厚烨毫无疑问，就是这一类人。

更别说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

黑发黑眼，在欧罗巴是高贵血统的证明。被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的时候，玛格丽特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一直看着她，而她是被他捧在手心儿里珍视的那一个。

跟其他男人完全不同！

玛格丽特很清楚，宫廷里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大多都是好像要把对方剥光一样。哪怕她的弟弟弗朗索瓦号称骑士国王，看待宫廷里的女贵族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这位亲王却没有那种强烈的侵略意味，相反，对方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满是赞叹和欣赏。

他欣赏她的美丽，欣赏她的气质，欣赏她的修养。

就是因为这种纯粹的眼神，让玛格丽特无地自容。

“抱歉，我想休息一下。”玛格丽特最后道。

“啊，是我失礼了。。”

朱厚烨很有风度地送玛格丽特下舞池，还体贴地端来了点心和葡萄酒。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甜的小点心会好受些。”

玛格丽特笑了。

她示意这个年轻人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隔着舞池，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忽然道：“您知道玛丽·博林小姐吗？”

朱厚烨道：“她？英格兰大使博林爵士的女儿？她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有听到吗？大家都在议论她。”

“这……宫廷是个浪漫又充满诱惑的地方。一位女士，还是一位外国淑女，被人追逐是很正常的事。有的人追不到，就会拿对方意淫，然后流言就满天飞。这不稀奇。”

“那，如果我说，这些流言里，有相当一部分真的呢？”

朱厚烨看了看远处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的托马斯·博林道：“这……我会猜测，是不是她的父亲要求她这么做。鉴于她的父亲是托马斯·博林爵士。我想，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女士都不会主动去做让自己丢脸的事，除非是迫不得已。未出嫁的女儿是父亲的财产，如果是博林爵士的要求，我想玛丽·博林小姐没办法拒绝。”

玛格丽特笑了：“您是一位真正的骑士。”

怜悯、真诚又善良。

“谢谢。我的荣幸。”

外国人夸奖你的时候，只要接受就好了。

玛格丽特道：“这些日子，你跟勒妮走得很近。”

这个话题，玛格丽特已经提过了，但是这一次，她的语气截然不同。

朱厚烨揣度着她的意思，答道：“哦，当然。勒妮公主是我的两位资助人之一。如果没有王后陛下和公主殿下，我要找到可靠又合适的护卫和士兵可不容易呢。”

“您就不怕您的军事机密被人偷学吗？”

“实际上，我打算把这种战法作为礼物，送给王后陛下和公主殿下。”

“你说什么？！！！”

玛格丽特直接跳了起来，声音之大，让周围的人纷纷看向她。

这位高贵的女士竟然当众失礼？！这实在是太异常了！

别说是一直偷偷地注意着女儿这边的萨伏伊的路易丝，就连国王弗朗索瓦和诸多的贵族也吃惊地看过来。

弗朗索瓦道：“哦，我亲爱的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如果有人对你不礼貌的话，请一定告诉我，我会让他好看！”

玛格丽特连忙对着弟弟行屈膝礼，道：“请放心，国王陛下。在您的宫廷，没有人敢对我无礼。”

也不等国王的视线移开，玛格丽特直接把朱厚烨拉到隔壁房间，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要把这个战法送给王后和勒妮？”

朱厚烨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勒妮的惊呼声：“什么？！！！”

勒妮是因为担心才跟过来的。

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个。

即便是回礼，这份礼物也太厚重了！

勒妮直冲过来：“亲爱的卢米埃，阿朗松公爵夫人说的是真的吗？你要把这个战法送给我？”

“是的。在我决定向您和王后陛下申请护卫和督战官的时候，就已经做出决定。我跟英格兰国王交战后，这个战法肯定会震撼整个欧罗巴。而您，手握这样的战法，会为您的婚姻增加一道筹码。王后陛下的境遇，也会比现在好一些。”

“可是，为什么？”

“因为回报您和王后陛下对我的善意。”

没有这两位这些日子的照拂，他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

勒妮没说话。

她很清楚，弗朗索瓦和他的母亲萨伏伊的路易丝到底有多狠。这些东西如果只掌握在那些护卫、督战官和工匠的手中，那么毫无疑问，战后弗朗索瓦和路易丝肯定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从她们姐妹手中拿走那些人。

她们什么都不会留下。

让她们本人掌握这种战法，才是真正属于她们的。这毫无疑问，是她今年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勒妮迅速做好决定。

“好吧！既然是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不过，我有要求。”

“请说。”

“为了更好地掌握这种战法，在你出征之前，我要与你同行。我想参观。也请你为我解惑。”

她会紧紧地握住这份礼物。

“当然，公主殿下。”

玛格丽特当时就有一股冲动，那就是一样提出参观的请求。可是想到母亲，玛格丽特还是犹豫了。

这一犹豫，她就失去了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宫廷里的人就看到每天早上，朱厚烨一身整齐地出现在王后克洛德的房间里，为王后打理好妆容，然后带着勒妮出行。

他们或者是去训练场，或者是去木匠工坊、铁匠铺，还去巴黎参观！

萨伏伊的路易丝听说女儿硬生生地错过机会之后，非常生气，把女儿叫到跟前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玛格丽特从母亲跟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还被丈夫讽刺了一通。

“夫人，虽然您是国王的姐姐，但您也是我的妻子。在您追逐着那位光彩照人的年轻人的时候，也请别忘了，我将追随国王奔赴战场！”

玛格丽特怒道：“阁下！您这是在侮辱我吗？”

本来被母亲提那样的要求，玛格丽特就满腹委屈，结果他的丈夫不但不体谅，反而责怪她！

如果她是玛丽·博林那种人，她会这么难受吗？！

不想，阿朗松公爵答道：“夫人，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那个年轻人出现的时候，你的目光就着落在他身上，一直追着他！宫里早就议论纷纷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嗯？！”

宫里谁不知道，他的妻子坠入了情网，他的头顶一片草原！

“我没有！”

“不，你有！”阿朗松公爵冷冷地道，“因为你连晚上做梦的时候也喊着他的名字！”

说完，阿朗松公爵拂袖而去。

玛格丽特直接跌坐在沙发里。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