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博林和她的同伴们

朱厚烨离开白厅宫之后，安妮·博林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国王的追求之于她更像是骚扰，即便是在王后跟前，国王的眼睛就一直跟着她。

因为国王的态度，她的室友玛格丽特变成了防备又警觉，好像她随时有可能爬上国王的床一样。

这让安妮非常烦恼。

在征得王后凯瑟琳的同意之后，安妮尽可能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不，这天早上，侍奉王后完成宗教义务之后，安妮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现在也只有在房间里做针线打发时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敲门声。

安妮警觉地站了起来：“谁？！”

她最怕的是国王亨利八世。

不想，外面传来玛格丽特的声音：“快开门！安妮！有你的邮件！亲王寄来的！一箱子呢！”

安妮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她抓起枕头下的钱包，三步并做两步地打开门。

站在玛格丽特身后的，不是邮差小伙又是哪个？

安妮用两个银币打发走邮差，将这个一英尺见方的箱子放到小圆桌上。

玛格丽特关了门，过来道：“亲王给你寄了什么好东西？介意我看看吗？”

安妮笑笑，从荷包里取出钥匙。

这是一只实木箱子，箱子本身的份量就不轻，难怪那个小伙子两只手捧着还一副吃力的模样。打开之后，就可以看到箱子里被分成了三格，左边的两格以亚麻布做缓冲，亚麻布中间坐着六只玻璃瓶，每只大约12盎司（约350毫升），软木塞封蜡，盖着六瓣梅的印戳。最右侧的那格则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块块颜色各不相同的香皂。

在瓶子和香皂的上方，放着一封信。

安妮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只见上面写道：

——亲爱的安妮：

不知道英格兰的邮差速度，也不知道你收到信需要几天。我抵达汉普顿宫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你，所以写下这封信。

汉普顿宫虽然占地广袤，也足够气派，可是有一点完全不能跟白厅宫比，那就是卫生条件。

这里的帐幔上爬满了虫子，房间的角落里随时有可能踩到粪便，整座城堡都弥漫着一股恶臭，以致于我不得不让庄园管事紧急招募人手，对城堡进行大扫除。

没错，这几天我白天在汉普顿宫，晚上都去赫特福德的乡间别墅过夜。每次离开这座城堡的时候，我都会怀疑我的衣服上带了跳蚤。

此外，这座城堡附带的田庄也如同我料想的一样，麦田的情况非常不好，佃户们从来不知道除草，也不知道小麦有分蘖期、需要定时追肥，更不要说其他。

我严重怀疑，庄园管事把肥料克扣下来，全部给了玫瑰园。

汉普顿宫的花园非常漂亮，我想，你会喜欢的。还有一大片玫瑰园，据说是因为大主教沃尔西的情妇很喜欢玫瑰，所以才特别修建了玫瑰园。

我用汉普顿宫的玫瑰给你做了玫瑰纯露。先用香皂洗脸，再拍上纯露，可以滋养肌肤。

香皂四种颜色，四种味道。浅绿色的是我常用的薄荷皂，附带少许驱虫效果，如果想要更好的驱虫效果，熏香会更好一点。其余的三种都是养颜皂，粉色、夹杂着玫瑰花瓣的是玫瑰香皂，白色的是羊奶皂，另外一种红色的是红酒皂。

这些皂都是新做的，现在还比较软，六个星期后就会固定下来。你可以留着自己用，也可以用来送人。如果不够，可以写信给我。

在白厅宫千万保重，别委屈了自己。

下面是朱厚烨的签名。

坐在对面的玛格丽特看安妮放下了信，连忙问道：“怎么样？他有没有说爱你？”

安妮没说话，而是拿起一瓶纯露，刮掉封蜡，打开软木塞。

浓郁的玫瑰香扑鼻而来。

玛格丽特惊呼道：“什么东西？！好香啊！”

“这是玫瑰纯露。”安妮道，“擦脸的。”

“亲王给你的？”

“是的，他给我做的。”

“亲手做的？！”玛格丽特倒吸一口气，道：“他待你可真好！比那些口头花花的家伙强多了。”

也比国王好多了。

虽然是个年轻女孩儿，但是玛格丽特很清楚国王的德行。亨利八世看中某个女人，从来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送一件珠宝过去。当然，这第一件珠宝通常不会非常名贵，放在小贵族家庭，也许能说是传家宝，可在宫廷里，也就中上。

而大多数被看中的女人，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就是她们本人不愿意，她们的家人也会逼着她们点头。

这就是宫廷。

身为国王，亨利八世能用珠宝拿走宫廷里大多数女人的贞操。

跟安妮·博林这样，一再拒绝国王的，才是异类。

安妮数了数香皂的数量，每种取了一块，连同一瓶未拆封的纯露一起，推到玛格丽特面前。

“给我的？”

“是的。莱特在信中也说了，我可以拿来送人。不够他会再给我做。”

“天哪！他可真体贴！”玛格丽特道，“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对他死心塌地，坚决地拒绝国王了。”

安妮手里一顿，道：“即便没有亲王，我也会拒绝国王轻浮的求爱。我不想我的孩子以杂种的身份出生，也不想他长大后被人取笑，说他的母亲是个娼妇。”

玛格丽特道：“谁说不是呢！好处都让男人得了，苦的始终是女人和孩子。安妮，你简直就是博林家的异类。”

“你会帮我吧？玛格丽特。”

别的安妮也许不知道，但是身为国王的心腹，大主教沃尔西二十年如一日地跟王后凯瑟琳是政敌。这里面固然是因为王后凯瑟琳一直没有为国王养育一个健康的男嗣之故，可细究其原因，没有亨利八世的态度在里面，打死安妮都不信。

想保护好自己，安妮知道，光依靠王后凯瑟琳的垂怜还不够，她还需要朋友。

“只要你忠于王后殿下，我们的女主人，我没有道理不照拂你。”

“我发誓，我对王后殿下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忠诚。”

“你记住这句话就好。”

玛格丽特并不相信安妮的誓言。

出身贵族，从小到大听了不知道多少贵族秘闻，进入宫廷之后也看了不知道多少秘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宫廷里，誓言不过是用来打破的。

玛格丽特道：“你一日坚守你的誓言，我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帮你一日。一旦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绝对不会客气。”

玛格丽特说到做到。

从这天开始，玛格丽特就邀请安妮跟她同进同出。

当然，国王到来的日子，她会给安妮打掩护，让安妮早退。

在王后的侍女团很快就分成了三个团体。

凯瑟琳王后的贵族侍女们并不是很多，所以国王的情妇们占了大多数，其他的侍女们虽然忠于王后，私下里也没少奉承这些女人，反而突出了玛格丽特和安妮·博林以及刚刚进宫没多久的简·西摩等少数忠贞的侍女。

当然，安妮·博林也是这些女人的谈资。

这天，王后的侍女们在会客室里坐针线，有个女人就道：“你们知道吗？伊丽莎白去修道院养胎了，沃尔西大主教亲自安排。你们说，国王下一个恩宠的女人会是谁？”

伊丽莎白离开白厅宫，意味着国王的第一宠妾位置空缺。

玛丽·博林听说，手里一顿，直接扎了手。

她轻呼一声，连忙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那女人看了看玛丽，道：“凯里夫人，要我说，这个女人如果是安妮女士就好了，你说是吗？”

玛丽没说话。

安妮也没说话。

那女人越说越起劲，她大声道：“虽然说安妮女士不是宫里一等一的美人，但是我承认，她很迷人，整座宫廷里，数她跳舞跳得最好。如果她答应了国王的求爱，凯里夫人，你的女儿会再度得到国王的承认。如果你再为国王生一个儿子，哇喔~！就是伊丽莎白夫人也比不上你呢！”

玛格丽特重重地放下针线，冷笑道：“龌龊的人，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个随时会解开裙带的货色。老奶奶的话还真是一点都不错。”

那女人当即色变，道：“玛格丽特小姐，你在说谁？！”

“谁接话，谁心虚。”

“难道我说错了吗？安妮女士，躲在旁边，可不像你呢。”

安妮慢吞吞地道：“瑞德亲王曾经给我讲过一个童话。故事是说，某座乡间别墅里，住着母亲和她年幼的女儿，很少跟外人往来。女儿因为长在乡间，天真烂漫纯洁无瑕。这天，母亲忽然给女儿穿上了一件嫣红如血的红斗篷，让女儿一个人去山的另一边探望外祖母。女儿很纳闷，妈妈为什么不一起去。母亲烦躁地答道：你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说到这里，安妮忽然住了嘴。

那女人就道：“怎么不往下说了？”

“因为女孩的外祖母住在一座漂亮的宫殿了，女孩看花了眼，很高兴地答应了外祖母的邀请，在宫殿里留宿。而当天晚上，外祖母忽然变成了狼，带着另外一头狼，将小女孩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鬼故事！”

安妮道：“蠢货才会为了一件珠宝、一条新裙子而欢呼雀跃，却连童话的听不懂。”

“你！”

“好了好了。”

玛丽·霍华德显然听懂了安妮的童话。

她道：“你跟她吵什么？你难道跟她一样，有个显赫英俊又富有的婚约者？”

那女人道:“贵族的婚姻需要得到国王的承认。别说婚约者，就是她跟那男人上了床，国王不同意，也是白搭！”

“总比连追求者都没有的某人很多。”

“你！”那女人脸色大变，当即道：“还追求者？谁不知道是不是你倒贴！两次婚约失败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换成是我，早进修道院了！”

眼看着侍女们要吵起来，就看见玛丽长公主气冲冲地进来，道：“你们是王后殿下的侍女，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你们这副德行，配得上你们的贵族身份吗？如果不想伺候王后殿下，我明天就让你们的家人领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