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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怡发愁之际，爸爸杨文广大老远的走了一路过来看她了。那是十几里的路程，他们赶着驴车也要走上一个钟头，杨怡不知道爸爸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妹妹家这边是崎岖的山路，数不清的上坡下坡，他还是头一次来根本不知道家门，肯定是打探了一路才找到了这里。虽然天气还冷的可怜，但是杨怡看见爸爸那抹着汗珠的手帕已经湿透。
“你们去你叔伯的二哥那里吧，他们还没孩子，而且房子大，我跟他们说过了，你二哥二嫂都挺愿意你们去的。”爸爸大老远的赶来就是为了给女儿另寻出路。女儿走了，他怎么能过的心安？他没有自行车，靠着一双腿前前后后不知道走了多少家亲戚，凡是能沾上边的，都去给问了一遍。他脚上的那双破鞋底面的黑胶已经磨平，白色的底面在摩擦中也已经不平整。
“这合适吗？本来跟人家都没有多少走动。”杨怡看着爸爸有无限的心酸，爸爸一把年纪，这几天肯定为自己拉下脸去求人了，他是多么一个自尊心强的人啊。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后常走动不就行了。况且我刚才进来看你的小姑子那副模样，爸可不想让你在这里受这份气。”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二女儿，是他从小宠到大的，是他赐予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怡”字的女儿。
杨怡从内心深处对于爸爸的到来充满着无限的感激。以前写作文的时候总是为了句子的优美而比喻到“父爱如山”，只有如今自己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爸爸的出现让自己瞬间有了依靠，原来这就是父爱的真实映照。
1991年5月13日，李长青和杨怡的第四个生命结晶诞生，然而这个新生命却没有给这个家带来过多的欢喜，因为她又是个女孩。但是这并不影响杨文广对这个孩子的喜爱，爱屋及乌，因为是最爱的女儿的孩子，因为她那明亮清澈的双眼，带给这尘世奔波劳碌的他们以无限的慰藉，他为之取名为晨瑶。
杨怡不知道自己该怨这个孩子还是该怨自己，虽然这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知道她是女孩的那个瞬间，她就对这个孩子提不起任何的喜欢。虽然还在月子里，但是嫂子家养的蚕已经开始结蚕茧，她不能如此安心的享受着嫂子家的待遇，所以尽量帮着嫂子干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挑拣蚕茧，她在炕上就能完成，她亦然的承担了这项劳作。
“小二他媳妇，你快别弄了，你这还在月子里，不能用眼过度，这样你以后会落下毛病的。”刚摘桑叶回来的嫂子把满满一袋子的桑叶放到地上，赶紧过来阻止杨怡。
“嫂子，没事的，我这天天的在您家吃住的，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挑蚕茧又不累，让我干吧。”杨怡不好意思的说着自己心中的不安。
“怎么说话呢，你啊，就把这里当家一样住着，你生个闺女让我天天看，我是欢喜的不得了呢，怎么能这么说。快别弄了。”嫂子把杨怡没有捡完的蚕和蚕茧一同倒入回去养蚕的大笸筐中，又过来逗逗襁褓中的晨瑶，然后就打开新摘回的桑叶喂起蚕来。
“我跟你说，咱们女人啊，一定要自己心疼自己。生孩子可不是小事情，虽然我没有生过，但是这村里生过孩子的人我可都取过经验。你这眼睛现在要是这么累坏了，小晨瑶长大了，可是得找我来问罪呢。是不是啊，小晨瑶。”看着出嫂子是真心的喜欢孩子，大概真的是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吧，连干活的时候都要逗逗这孩子。杨怡见嫂子这般说，也不再固执，主要是这几天因为一直挑蚕茧，她的眼睛真的是一直又痒又疼，她只能用手一遍又一遍的揉着。
晨瑶四个月大的时候，杨怡再次怀孕。虽然二嫂一家人很好，但是因为怀孕还有对于放在娘家的晨雨和晨飘的想念，杨怡决定还是搬到娘家附近，但是她没有住回娘家，而是选择了住在离娘家只有十几家之隔的大姐家，虽然姐夫是个酒鬼，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临行的前夜，杨怡看二哥和二嫂一直在嘀咕什么，虽然她不好意思问，但是最后二嫂还是开口了。
“二丫头，你看你们都三个孩子了，这你又怀孕了，这个老四你又没多少精力照顾，我呢，现在就是赋闲在家，你要是信得过嫂子，要不，要不你就把老四留给我们吧。你放心，我们觉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吃的穿的都供给她最好的，你们想看的时候可以随时过来看她。”
其实听完嫂子所有的话的时候，杨怡竟然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害怕的是，自己的内心不是一个母亲对于骨肉分离的不舍，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隐约的想要成全。她已经生养了四个孩子，每天都沉浸在孩子的哭声，做不完的家务活，洗不完的尿布当中，左手的孩子刚不哭了，右手的孩子又开始闹腾，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孩子，自己根本照顾不到，所有的一切让这个曾经是学校里面的高才生的杨怡慢慢变得超出自己的承受。她甚至开始变的脾气暴躁，有时候会打哭泣的孩子。如果能够有个人收下这个孩子，况且还是自己信得过的亲人，她真的有点庆幸，而且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中，她能看的出，嫂子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孩子。
“二丫头？”二嫂晃了晃发呆的杨怡，她以为她是不愿意却因为在自家住着打扰了很多时日不好意思开口。
“你要是不愿意，就.....”嫂子虽然是喜欢孩子，但是她不能强迫人家骨肉分离。
“不，我愿意。”杨怡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被自己吓到，她竟然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她还是个合格的妈妈吗？
“我是说，等长青到家我们商量一下，现在我们的情况确实是不适合带着老四，要是嫂子不嫌弃，肯帮忙，我们当然不能不知好歹的拒绝。”
嫂子一听见这话，简直高兴的发狂。
“没事没事，不着急，咱们等着长青回来一起商量，我这就去做晚饭去，长青爱吃肥肉吧，我晚上烧个红烧肉。”嫂子出屋做饭，杨怡的心理却开始满心的忧郁，她不知道该如何对李长青开口，虽然是个女孩，但是杨怡看得出李长青并没有嫌弃这个孩子，反而还是很喜欢她，他每天从山上推车回来，无论多晚都要看看这孩子，如果睡着了，就用他的大手捏捏她肉肉的小屁股，如果没睡着，总会抱着哄一会儿。晚上孩子哭醒的时候，也都是这个爸爸起床哄睡。
“你睡了吗？”杨怡在黑暗之中终于还是给自己壮胆，张了口。随着自己的声音，她竟然无意识中突然从后背抱紧了李长青，这让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的心上，才有了片刻的依靠和安全感。
“没呢，怎么了？”李长青对妻子突然而来的动作和语言都感到震惊，她不是会用这种试探的语气说话的人，也不会脆弱到要来依靠自己。但是此刻，他深深的感受到了妻子的无助，他没有转身，只是用他粗壮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嫂子说，如果咱们要是没精力养老四，她可以帮咱们养。”她还是直奔主题了，她生来就不会转弯抹角的说话。
李长青一惊，这一惊深刻的体现在了他抓着妻子的手上，杨怡感受到了那股随着握紧的双手而传来的力量，那是愤怒的力量，她能感受到。他应该会怪自己狠心吧，一个亲生母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说的？”
“我说今晚跟你商量一下。”
李长青沉默了良久，杨怡的商量已经夹杂着一半的默认，否则她当时就会拒绝的。然而此刻的李长青无论再怎么不舍，竟然也沉默了。他把妻子的辛苦看在眼里，在外面的这么长的时间受尽了别人的冷眼与亲情的疏远，加之自己妈妈对她没有生出儿子的责怪，她的心里有多苦，他都明白。
“要是你同意，就留下吧。”
“你会觉得我心狠吗？”
“不会，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善良的。”
杨怡的眼里突然被泪水充满，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善良”二字。
“我有点累了。现在看见孩子就想到洗不完的尿布，做不完的家务，我好累啊。”这是李长青从结婚到现在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听见妻子在耳边说如此脆弱的话，她向来都是有多苦都咬牙坚持下去的人，甚至连生孩子的时候疼的满身大汗她都不流泪，他知道她是真的好辛苦，他心疼她，可是除了去多干活，多赚钱，他不知道能如何帮助她。
“睡吧，别多想了。”李长青握住杨怡的手更紧了，但是这样的力道里传递了更多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