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夏日

农村的夏天没有空调，甚至电扇都只是些有钱的人家才有。李长青家还没有可以余出钱买上一台电扇，他们夏天的消暑都只是最简单的方式，扇子。而甚至连扇子都是李长青自制的。找来不用的纸盒，多数以酒盒为多，然后剪成椭圆、圆形或者是蒲扇的样子，再用桑条的头，尤其取头部最硬朗的那块地方，从中间用刀子劈开一半，然后从纸盒的中间卡住，在钉上两个小钉子，一个简单的扇子就这样制作完毕。虽然简单，但是省钱，而且扇出的风并不小。家里的孩子们从来没有人嫌弃过它的简陋，尤其是晨瑶反而惊讶于爸爸如此的巧手。基本上家里需要的东西都是爸爸这样亲手做出来的。从他们每天使用的小板凳、扇子、夹子、甚至家里的农具都多数是出自爸爸的手。得是怎样的一双巧手，才能制作出如此多样的东西啊。

夏天，他们也不在屋内的灶上做饭，没人能禁受住那样的热气熏蒸。多数人家现在已经开始用上了煤气灶和电饭锅，李长青虽然是心疼每天辛苦做饭的杨怡，也为她买了一口电饭锅，可是杨怡为了省钱很节约的用它，只有在她实在做活累的做不动饭的时候，才肯用它，而且每次用都小心翼翼，谨慎的按照说明书的要求用，生怕自己不小心对这个宝贝产生破坏。然而多数时候，她还是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饭菜。在她的眼里，解决饭菜是女人的天职，而且她从来不畏困难，没有什么是难得倒她的，她坚信办法总比困难多。

为了省钱，今年夏天她又买进了一车的锯末，都是一些做木工活的厂子产生的，那些东西如果没人买就直接扔掉了，所以工厂里的老板很愿意卖给村里的人们，不仅可以赚点钱，还可以顺便帮自己清场，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即使便宜一些，那都是卖一分白得一分，厂子的老板也愿意。但是这种东西，只有会使用的人才可以烧的好，不会烧的人根本是点不着的，村里有很多人都买过，但是后来因为使用不好，便都不买了。不过这难不倒杨怡，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县城最好的高中毕业的高才生，也不仅仅她得到过爸爸杨文广各种生活的真传，而是因为她善于思考，在生活中自己去探索方法。毕竟这种方式太省钱，人都是被生活逼迫着前进的。很多时候外在的迫力，会让人产生超于自身认知的力量。

杨怡让李长青帮自己搭了特质的炉子。这炉子是用黏土搭的，大概水桶那么高，然后外面还包了一层铁皮。杨怡把这个小炉子放在北门的门口处，这样在外面烧火，屋里就不会因为这热气而徒增热量了。炉子的下面李长青也是按照杨怡的指示，特别进行了制作。黏土是高于外面的铁皮的，而且炉子还被放在了石块上面，这样下面进入的空气就会更多，锯末的燃烧才能更加充分。

杨怡将酒瓶放在炉子的中间，然后开始往里面放锯末，一边放一边用木头棍使劲的戳，越用力越好，戳的越结实，这样酒瓶抽出来的时候，锯末的成型才会越牢靠，不至于坍塌。当锯末终于再也不能怼进去的时候，杨怡开始慢慢的转动着瓶酒将其从中抽出来，恰好中间形成了空洞，没有坍塌。当然这也是需要技术的，杨怡以前是经常失败。后来自己慢慢总结了方法，压锯末的时候要用力，抽瓶子的时候要小力。慢慢的，她就基本上不失败了。然后，杨怡捡了几张孩子们用完的演算纸，点燃，开始从下面的洞口送入进去，锯末在纸张的火的引导下，开始慢慢冒烟，然后燃烧。杨怡看着锯末开始有着火的迹象的时候，便拿来扇子扇风，这样能促进它更好的燃烧。就这样，光是生火就是一个技术活。火，终于在这样的努力下满满的从锯末中蔓延，然后慢慢的散发出热量。

“妈，我的包子已经捏完了。”晨瑶正在搓着手上沾的面，然后出门给妈汇报情况。看见妈妈已经将炉子的火生好，看来很快就能吃上饭了。

“嗯，你去把铝锅里面放上水，放两舀子就行，然后放上蒸屉，铺上白布，把包子摆好，记得从中间开始摆。”杨怡一边吩咐晨瑶干活，一边从没有停下煽动着炉子，汗水随着她的双颊缓缓流下，虽然她已经擦过好几次，但是因为正面对着炉子，还是一直没有停下来。晨瑶按照吩咐弄好了一切，然后费劲的端着锅放上了炉子。

“去看看几点了。”

“嗯，知道了。”其实杨怡还没有吩咐的时候，晨瑶已经知道该去做什么。这是每次蒸包子的必然流程，杨怡紧紧的遵循着时间，这样蒸出来的包子既不会生，也不会过火沾在白布上。

“现在是差十五分钟十二点，可以刚好烧到十二点。”晨瑶大声的冲门外喊着，然后自己也去拿了一把扇子开始煽动。天气真的太热了，树上的蝉扯着嗓子在叫唤，外面种的黄瓜、豆角、小瓜、茄子和西红柿等也都打蔫了，连猪圈的老黑猪和驴棚的老驴都躲在阴凉的地方懒惰的打着盹，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晨瑶坐在厅堂最靠近门边的位置，看着妈妈在不停的煽动着炉子。不过她的思绪倒是被蝉声吸引着，现在它叫的这么响亮，而且这么多，如果晚上出动去捉蝉，说不定能有一笔大收获。如果她努力一些，把全村的树都转上一圈，没准捉回的蝉可以每个人都均分上一个呢。想想那刚从蝉壳中脱出来的白白嫩嫩的蝉，然后在盐水中泡上一个晚上，第二天将会从妈妈的手下，变成金黄的炸蝉，那美丽的滋味，此刻简直都要有口水流下。

终于等到了包子出锅，虽然是锯末生出的火，但是因为杨怡的方法得当，火候恰好，白腾腾的包子出锅的时候，简直和集市上卖的包子有的一拼，尤其里面的馅，虽然不是珍贵的肉，但是只是些蔬菜，因为杨怡的调料调的好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光是晨瑶就足足吃了两个半的大包子。午饭完毕，大家也都在气候的作用下昏昏的开始了午睡。由于天气的炎热，农村的人们大都选择在厅堂的水泥地上铺上一块木板，然后放上一些废旧却干净的纸箱，就这样席地而睡。因为杨怡怕凉，李长青特意为杨怡做了一个好宝贝。用干净的塑料袋子，里面放上晒干而且干净的玉米的叶子，说来这玉米的叶子也是宝，竟然让人是越坐越热乎的，这样缝制的大垫子，不仅用来家里人午睡，晚上出去纳凉的时候，也都是直接往地上一扔，全家的人几乎都能做的下。此刻晨风、晨雨、晨飘都已经在垫子上伴着不是凉爽的夏风睡着了，杨怡不怕热，但是怕凉，虽然有了垫子还是习惯睡在屋里的炕上，而晨瑶则是和妈妈完全相反，她是严重怕热的人，此刻正躺在红色的柜子的柜台上，尽量吸收着柜子木板上的那点凉气。

夜幕迟迟才降落，晨瑶早已经再次满足的吃饱了妈妈亲手做的手擀面，还帮妈妈洗完碗，然后拿着爸爸给自己做的小扇子和一个自己以前珍藏起来的方便面袋子出门了，她即将踏上美食的寻找之旅。她几乎是疯狂的速度帮杨怡洗完碗的，她一定要速度，村里不知道多少小伙伴盯着这些仅有的树木，蝉的数量是有限的，她一定要趁着天完全黑掉之前找到一些知了。庆幸的是今天三姐晨飘竟然决定和自己一起去出门找蝉。虽然以前她总希望姐姐们能和自己一起出去，每次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在一起，她都很羡慕，可是姐姐们从来不屑于自己的这些小活动，今天她真的是开心死了。

槐树、杨树、栗子树、核桃树、还有各家门口种的一些玉米和菜架子上，这些不起眼的地方都有可能是蝉的藏身之处。两个人已经率先找完了家里所在的这条街，遗憾的是并没有看见一只蝉，甚至连蝉的皮都没有看见。但是因为有姐姐陪着，所以晨瑶可是来了大胆子了。

“三姐，我们去二爷爷的那条街吧，那条街树多，还粗，可能会好找点。”晨瑶说着，眼睛都放光，放佛那蜕出来的雪白的馋正在她的眼前。

“你走吧，我跟着你就行了。”

晨飘不知是随了谁，反正和晨瑶的性子正相反，晨瑶就是个男孩子一样，爬树，找蝉，看栗子，甚至有时候也打架，但是晨飘却是天生的淑女性子，让她去邻居家借个东西都不好意思，每次这种事情都要落到晨瑶身上。不过，今天她能跟着自己，晨瑶已经觉得兴奋无比。

两个人走了好久才来到了二爷爷家的那条街，这条街是村里的主街，树木高大繁多，隔几步就有几个老人凑推在晃荡着老蒲扇聊天，聊聊东家的孩子，聊聊西家的媳妇，聊聊南家的婆婆，聊聊北家的寡妇。农村人，一到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

“要不，咱们换一条街吧。”晨飘一看这街上的阵势，已经打了退堂鼓。但是晨瑶可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很多孩子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么些人，所以才不来这条街找蝉的，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

“你就跟在我后面，我在前面找，你只要帮我拿着袋子就行。”说着，晨瑶一下把方便面的袋子放到了晨飘的手里，为了防止她再有担心，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拉着她就往前走。

此刻的晨瑶真是希望自己有一双火眼金睛，这样就能一下子找到蝉了。可是，她现在只能靠着肉眼在夜色中苦苦找寻那跟肉色一样，刚从地里面爬出来的蝉。

树叶，玉米叶，草叶子，树干，树枝，地上的蝉洞。她的眼睛飞快的找寻着蝉可能藏身的每一处地方。

“找到了。”晨瑶兴奋的从玉米叶子上捉下来一只蝉，它身上还残存着湿润的泥土感觉，看来是刚爬出来不久。晨飘也兴奋的打开了袋子，小心的收藏好。就这样，两个人又找了村里好几条街，总算是找到了五只蝉，真是收获不小啊。

“我们回去吧，已经不少了，五个了。”晨飘晃动了一下手里的方便面袋子，心满意足。

“可是咱们六口人，至少应该找六个，才能一人一个。”晨瑶显然是不满足，但是却也已经开始拖拉着脚步回家，毕竟黑暗已经超越了她的肉眼范围，她已经不能靠着毅力去寻找，而是受限于物理的能力。

“咱们可以两个人吃一个的。”晨飘安慰着她。

回到家，两个人将五只知了放到了窗户的纱窗上，安分认命的知了就呆在了原地，或者它们的生理限制也已经到了吧，有些知了已经后背高高拱起，应该很快就脱皮而出了。而兴奋的知了则在纱窗上，仍旧向上攀爬。

“三姐，我把盐水给你放这里了，你看着，有脱皮的就放进来。我再去南门口找找。”

“这么黑，你怎么找啊？”

“我带上一根蜡烛。”晨瑶果真带着蜡烛就出了厅门，那蜡烛还是多年前李长青做的蜡烛的剩余，虽然没有卖出去，但是至少家里用蜡烛基本上都不用花钱去买了。

晨瑶拿着蜡烛，借着微弱的灯光同样仔细的寻找着，只可惜，找寻一圈还是没有。她只能把希望放在了地下，认真的勘探着每一个洞洞，那是知了爬出来的地方。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洞里面，她的眼睛和蝉的眼睛对视，她不知道蝉是否能看见她，反正，她看见了它。

她直接把蜡烛滴下来几滴蜡油，然后把蜡烛固定在旁边，现在要看自己的手力了。她努力的抛开土，遇到硬的地方就用树枝帮忙，软一点就用手将土拨开，然后再用树枝怼，就这样，这枚小小的生命，最终还是落入了她的手里。

第六只，恰好一人一只。她终于吹灭了蜡烛，借着月光，手里紧紧的享受着蝉的腿挠在自己手指上的感觉，带着满足的微笑，像家中走去。明天，每个人的饭碗里都将多上一只金黄的蝉，那是她们的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