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迷雾

只是后头的事实在是出人意料。

别说在宫里的林秀了, 就是楚世子这个当事人都没回过味儿来。

你说他欢欢喜喜的去接人, 整个楚王府为了他的婚事花费了多少, 在唐家倒是接了新娘子回来, 也拜堂成亲了, 但直到被送入洞房揭开了盖头才知道。

新娘子压根就是不是唐姑娘！

楚世子瞪大了眼, 心里头憋得难受得很。

这算咋回事啊, 他娶的明明是唐云云那个丑八怪，怎么突然换人了？

是，这个含羞带怯的美人十分得他欢心, 小巧的脸，略施粉黛，显得又清纯, 一双眼偏又妩媚多情, 是他最喜欢的一种，但现在这是什么时候！

“相公...”

楚世子嘴角抽动半晌, 最后还是铁青着脸跑出了喜房。

“相公个屁！”谁是你相公了？

唐家敢戏弄他们楚王府, 这个仇他记住了。

楚世子一跑出去, 围拢着的亲眷和礼宾们顿时炸开了锅, 说什么的都有, 更有大胆儿的摸到新娘子旁边一句一句的问了起来。

没一会就把事情的原委给理得清清楚楚。

人新娘子确实不是唐姑娘, 她只是花楼里的一朵小花而已。

至于为什么新娘子本来是唐姑娘最后变成了她，这姑娘不清楚，只知道前两日有人替她赎了身, 好吃好喝的把她养着, 还问她想不想嫁人，就是那种有钱有势的人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奴，奴家过惯了穷日子，如今能正大光明的嫁人了又岂会不愿意。”姑娘抽抽噎噎的，一张小脸委屈得很，别说大男人见不得她这模样，就是女人见了都心软得很。

再想想，人出了出身不行，就凭这脸想混个吃香喝辣的日子还是容易的，真是便宜楚世子了，白白得了个美人，瞧着他还不乐意似的。

“那你知道替你赎身的人叫甚不？”

这姑娘能从唐家出门，顶替唐姑娘，必然跟唐家人是有干系的，问的人也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只希望从人姑娘嘴里问出越多越好。

人姑娘也不傻，说得模模糊糊的，“好像，好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话出口，顿时人群里又一阵儿猜测起来。

女子，难道是唐家后院里的女人不成？

是谁干出这种花钱赎身花楼女子充当重臣之女嫁给王府世子的事？是唐家后院那几位夫人？还是唐家其他的小姐们？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嫉妒唐云云嫁给楚世子不成？

不少人脑补出了好一摊大戏。

什么唐家有别的小姐看上了楚世子，不忿唐云云嫁过来，干脆花钱买了个姑娘送进来，来一出既然自个儿得不到，那也不让别人得到恩怨，或是唐家后院的几位夫人们相互争斗，不想让另一房得了助力，便趁此一不做二不休！

外头，满院子喜庆，宾客们三三两两围簇在一块儿欢声笑语的，往来的下人忙碌的穿梭在其中，碌王和王妃身边围了一群道贺的人，无论是主人家还是宾客，都没提一茬子两家前些时候闹出的轰动，一个劲儿的夸这小两口是天作之合，婚后定然美满幸福，来年就给他们楚王府添个大胖小子云云。

碌王两口子客客气气的笑着，也回着别家子息出息，儿女孝顺的话。

正相互夸着，楚则寒着脸走了出来。

彼时院子里还留着唐家三两个送亲过来的公子，楚则笔直的朝他们走了过去，刚等人看了过来，唐公子们正扯着嘴角准备问两句，不料楚则竟然抬头就朝他们打过去一拳头。

“楚则你疯了！”

唐家公子没防备，被他一拳头给打到地上，另外两个先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立马扶起了人，朝楚则吼道。

这小子知道不知道他们是谁啊，他们可是送亲过来的，有新郎官大庭广众打新娘子娘家人的么，楚则他这是不要脸皮了是吧？还是当他们唐家人是个好欺负的？

辱骂了他们唐家的闺女不算，这个他们小辈做不了主，虽说都不想让小妹嫁过来，但拗不过祖父，但如今这算啥，不止辱骂他们家闺女，还敢在大日子对他们唐家人动手，这是一点不把他们唐家人放眼里是吧？

打量他们好欺负呢。

唐家公子们气得很，个个连眼眶都红了，大有楚则不给个交代就要揍人了一般。

旁边的人也被这动静儿给吓了一跳，愣了过后都纷纷过来劝解。

有人很快通知了碌王和王妃，两人正含笑受着别人的吹捧，这会儿楚则竟然把人唐家公子给打了，顿时让两人挂不住脸，碌王心理更是把楚则骂了个狗血淋头。

混账东西，平日就混就混了点，今儿这是啥日子，还能由得性子胡来？

骂归骂，两口子还是很快过去了，还不住跟旁边的人说。

“喝多了，这臭小子定然是喝多了。”

直到走近了，见到身板立得好好的楚则，碌王两口子心里头又是一阵梗，脸上还讪讪的。

喝多个屁哦，一瞧那面白的脸色就知道好得很呢。

“楚则，你在这儿瞎混混什么呢！”碌王不满的喝道。

他们几个正对峙呢，唐公子们愤愤不平，楚越这头是定了心，旁人无论怎么劝，两头都不松口，如今碌王和王妃一来，唐公子们首先发了难。

“王爷，你们可算是来了，你们瞅瞅，世子殿下一来不闻不问就往我们脸上揍，这是何道理？”

被揍的那个还偏了偏脸让他们瞧清楚脸上那鲜红的印迹。

楚越火气重，下手的时候完全没收着力道，一看就知道是下了狠手的。

余下两人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可不是，哪有这样的事儿，连亲家人都打，王爷，这你可得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个交代才是。”

“对，不然咱们就叫外头的各家都评评理。”

刚说完，却不想刚刚安分了会儿的楚则突然爆冲起来，在大伙都没防备的时候突然跳了起来，朝着人又扇了几个耳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我X你大爷的还评理，我让你评理，爷让你评理个够！”

这一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唐家人没得当着全梁上城百官世家们的面儿被打了还不回嘴的，何况先前被楚则打得云里雾里的心里也压着火气，如今楚则还敢动手，他们自然也就放开了膀子打起来了。

楚则一口气憋着，出手凶狠，那头唐家公子白白挨了打，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觉得丢了面儿，也是火急火燎的，两头都互不相让，但唐家公子三个人，楚则只有一个，旁边都是想劝架的，没人真动手，所以，到底还是楚则吃了亏。

眼瞅着楚则被唐家三个给揍得还不了手，碌王冷下了脸了。

是，楚则不对，没分个青红皂白就先动了手，两家还是姻亲，但现在唐家三个打一个算咋回事，他儿子再不对那也是王府世子，唐家几个算个屁啊！

说得不好听，他儿子就是打了那又如何？

“还不快把他们给拉开！”心里再不满，但碌王也没表现出来，只冷着脸让旁边的下人们拉人。

“是是是。”下人们候在一边儿，得了令，忙不迭地的跑进去几个，两个拉一个，使劲一扯，很快就把人给扯开了。

楚则被两个下人给架着，面色还凶狠的瞪着几个唐家公子，双脚扑腾着要踢他们。

“你们等着，老子跟你们唐家没完！”

对楚世子来说，成个亲还娶了个假媳妇这种事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不喜欢唐家那丑八怪归不喜欢，但再怎么不喜欢，就是要赶要撵那也得他来，凭什么唐家还敢反将他一军？

“咋，还想打架不成？”

眼见着火气又要冲了起来，碌王没好气的问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知道大喜的日子不能见血啊，有点分寸没有，也不看看场合就胡闹。”

碌王张嘴就骂，那头楚则也梗着脖子赤红了眼：“大喜个屁还大喜！”他这连娶了个啥都不知道，喜从何来？

很快，所有来喝喜酒的礼宾都知道了怎么回事。

“你们唐家竟然敢随便弄个女的来糊弄我碌王府，这事儿咱们没完！”在碌王和王妃铁青的脸中，楚则叫嚣着。

也不是不怕碌王丢人现眼，可这事它儿发生了啊。

唐云云是养在了深闺，但该见过的还是见过的，而且她模样真不咋的，身形还圆润，可弄过来的这个，柔柔媚媚的，一看就知道是两个模样，揭盖头的时候屋里围着一堆人，都看了个十成十，他还能让人通通都闭嘴不成？

迟早都要传出去的事儿，倒不如所幸大大方方的，把错都安在唐家上头，反正这也是他们弄出来的，免得过后扯来扯去的，被暗地里传得更难听，更难收场。

说着间，喜房那姑娘也被人给推搡了出来。

被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的打量着，女子顿时半垂着眉眼泫然欲泣起来，她迈着莲步扭着腰走到楚则身边，小心的看着人喊道：“相公...”

楚则还没开口，碌王妃已经脸色难看的呵斥起来：“哪里来的贱蹄子，喊谁呢你，也不瞅瞅自个儿的身份，配不配进我们王府。”

当年，那个处处跟她作对的贱人就是这般装着柔弱可怜的进了府中，也是同样的从花楼里出来，这些年，碌王妃周氏可谓是恨毒了这些花楼里的姑娘，看谁都觉得包藏祸心，半点不安分，她在这些贱人手底下吃了不少亏，怎么可能让她儿子娶一个从花楼里出来的？

“娘...”

“都住嘴！”碌王怒拍了桌，竖着眉，看了娇滴滴的女子一眼，又撇了撇一旁的几个唐家子弟，沉着声道：“几位贤侄，现在只怕是你们唐家要给我碌王府一个交代了。”

唐家几个对视一眼，当下唐家二公子站了出来：“王爷见谅，这事儿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中间情形具体如何我唐家查出来后定然会给王府一个交代。”

说来碌王府大喜之日丢尽了脸，但他们唐家又何尝不是无颜见人？

唐二公子带着两位族弟转身就要离去，不料碌王妃叫住他们：“等等，你们既然要回唐家，那就把这个从唐家带出来的带回去。”

她指了指边儿上妖妖骚骚的女子，看都不带看上一眼的。

“娘，媳妇跟相公都拜过堂了。”女子不依，扯了扯楚则的衣袖想撒撒娇：“相公，你帮奴家跟娘说说好话吧。”

楚则平日里就吃这套，先前那是因为被骗了的心占了大半所以对这样的美人视而不见，这会儿唐家揽了过错，这般让人怜爱的女子，不如留下来当做赔偿？

他眉眼有几分意动，还没说话，那头碌王妃已经瞪了过来，赶在他开口前，不容反对的让人把她带走了。

还没两个时辰，碌王府和唐家一场大喜事就成了全城老百姓的嘴里的笑话，还有越传越烈的风头，宫里头，雨霞急匆匆的进了殿，眉梢都带着些喜色的同正看着折子的林秀说道：“娘娘，外头出大事了。”

雨晴正在研磨，闻言一顿，看了过来。

林秀从折子上抬头，随口问着：“什么大事？”

说起这个，雨霞就来劲儿得很了，嘴上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娘娘不知道，如今外头可热闹了，说是碌王府跟唐家今儿做亲，结果接了亲拜了堂，发现新娘子被换掉了，如今碌王府正要唐家那边给个交代呢。”

林秀听得一惊，手中的折子都“啪嗒”一声儿给吓掉了，“啥？”

啥玩意儿来着，新娘子被换了？

她听得一团懵，问道：“为什么新娘子要被换掉？”

碌王府跟唐家，那可是铁杆盟友，先前两家小辈都闹到了牢房里头，最后碌王亲自去了唐家一趟还不是握手言和了，这样两家注定绑在一艘船上的人，能出这种乱子？

真是不可思议得很。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许是唐家那头还在查呢。”雨霞道。

唐家那头确实在查，整个府里头都乱成一锅粥了。

因为他们找来找去，怎么都没找到真正的新娘子跑哪儿去了。

唐云云自小被唐尚书教导得很是规矩，一贯奉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作风，平日里去的花园子、小书房、甚至连针线房、厨房，唐家所有院子一寸一寸的搜了个遍都把人找到。

唐尚书铁青着脸，吩咐人继续找，府上找不到，那就到外头找！

这中间的隐情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就是被带回来的女子也只是知道点皮毛，知道买下她的是位女子罢了，但到底是唐家的女人还是其他家别有心思的人，现在谁也不知。

唐三夫人眼睛都哭肿了，绣帕哭湿了一条又一条，一个劲的哭喊着，“我可怜的云云啊，你去哪儿了啊。”

做娘的都了解自个儿的孩子，就是府上其他人也很是了解唐云云的性子。看着壮实，实则胆子小，而且很听话，尤其是唐家主唐尚书的，说东不敢往西，哪怕上回被碌王府世子那般侮辱也只是掉了几滴泪，被家主说了两句，也丝毫没有不满了。

没人相信，会是新娘子的错，他们更相信...唐云云被自家或别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给绑了。

唐三夫人不敢把绑字说出口，只得一个劲儿的哭着。

唐家的家丁全都在外找人，更是引发了全城热议，这不见了一位官家千金，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一出一出的，实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

各种阴谋论在老百姓眼里被谈及，到了未时，唐云云还没有被找到，唐家无奈之下只得求助大理寺。

赵天瑜接到报案，在衡量了一番楚唐两家的事后，接下了案子。

他没有直接让衙门的捕头和衙差们出去贸贸然寻人，反而先提问了赵云云平日的贴身侍女和唐三夫人等等一干女眷，最后连花楼那位也没放过。

根据唐云云的贴身丫头说，唐云云平日大都是在家中看书、绣花，不时还跟着花园的家丁学着种种花，养养草，性子很好，从来不处罚下人。

在成亲前两日，唐云云倒是神色恍惚了好几次，丫头们问，她也只说心里有些慌。

第一回成亲吗，哪个姑娘不心慌？丫头们也只笑笑，还打趣儿说等成亲了就好了。

这点唐三夫人也有印证。

而且楚则这人又不是个好女婿，她闺女嫁过去能过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可是唐尚书发了话，她这个当儿媳的反抗不得，唐云云恍惚，她也只当是闺女在担心往后的日子罢。

谁能想，这么一个大活人，她就长着翅膀从府里飞了？

至于花楼那位，说词跟在王府说的一模一样。

赵天瑜把他们的话和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放了人，随后就派了捕头在城中四处搜寻。

惊动了大理寺，老百姓们更是心慌慌的，各种猜测唐云云这姑娘怕是卷进了什么阴谋里头，都这会儿了才发现人没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这样的猜测喧嚣尘上，直到落日连大理寺都无功而返后，更是像被印证了一般。

是夜，城中老百姓家家户户紧闭院门。

晚上，楚越倒是踏足了元宸宫，彼时，雨霞正跟林秀禀告着大理寺找人的进度，见他回来了，雨霞福了福身，退到一旁。

“你来了，”林秀瞥了他一眼，脸上有些喜色，又撇过头不太敢看人。

只听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楚越在她身边坐下。

沉默了会儿，他才开口：“见你们说得欢，在说什么？”

两个人之间，好像突然氛围就不同了起来。

林秀抿了抿唇，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她咬着嘴，轻声说道：“在说大理寺没找到唐家那姑娘的事。”

楚越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谁？”

“大理寺呢，”林秀加重了语气，“楚唐两家婚事，新娘子不见了，大理寺正在帮着找人呢。”

这事儿楚越还真不知道。

但是碌王府和唐家的事他也懒得理，支了雨霞和宫人去招呼御膳房上菜，自个儿端着脸好一会儿突然扯了扯旁边的袖子，脸上有红晕闪过，“那个，阿秀啊，我今儿晚就不去御书房了。”

他都想好了。他可是有媳妇的人，他可是娶了妻的人，两个人还分房是怎么回事？小姑娘就算现在懂了男女有别，可他们又不是外人，都是合法的夫妻了，懂跟不懂有何区别？

反正，现在不懂也没什么，以后不懂，不是还有他手把手的教么。

楚越这两晚在御书房睡得不好。每晚身边有那香暖的身子时总是睡到天不亮就醒了，浑身燥热都往一处使，弄得每日都要换裹裤，还得去里间处理干净，可是当没了那暖呼呼的身子往他怀里拱时，他又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而且离开后更严重了，连换裹裤都治不了他，顶着黑瞳瞳的眼圈儿，御书房里伺候的一干宫人们对着气势更盛的楚帝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有哪里伺候的不妥当，被拖了出去。

林秀轻轻动了动手臂，只觉得他方才扯袖子时那股力量传到她身上似的，不止脸一下爆红了起来，更是连身子都开始发热了。

“你觉得怎么样？”

楚越又问。

羞红着耳朵，林秀呐呐的回他：“随，随你吧。”

不，不就是睡一起么，都，都睡了这么久了，没什么好怕的！

“嗯。”

可到了晚间上床时，身边热量汇聚，以前明里暗里碰过的那些线条结实的肌肤一下就出现在了脑子里，林秀还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