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恨

宴席上众人一顿, 随后又扬起了明媚的笑, 跟周家人道喜起来。

“恭喜国公, 贺喜国公, 连陛下和娘娘都亲自纡尊降贵来给国公到贺, 果然还是国公甚得陛下心意啊。”

“可不是, 要不咋说咱们国公爷是陛下手下第一心腹呢。”

“......”

女眷那头也是不住给周老夫人说着吉利话。

过了今儿, 只怕人人都知道周国公圣眷正浓，国公府的地位那也是牢不可破的，非旁人所能比的了的了。

如此殊荣, 在大圣朝还是独一份呢。

“诸位大人说笑了，陛下公正严明，最是恩怨分明, 我这一个区区国公爷, 不过是因为能踏踏实实的办事才入了陛下的眼，大人们文韬武略, 真知灼见的, 陛下心里也是有数的。”周翰一身喜服, 头带白玉冠, 玉树临风的站在人群里, 俨然是鹤立鸡群的, 对旁人的酸言酸语也是三两的回拨了回去，长袖一挥，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和皇后娘娘驾临, 众位大人随本公去接驾吧。”

一听到接驾, 旁人也顾不得酸了，忙道：“是是是，国公说的是。”

他们从正厅里鱼贯而出，旁边周老夫人也带着女眷们走了出来，两拨人都顾不得寒暄，脚上加快了步子，很快到了大门。

刚好，一辆马车也堪堪停在了周家门前，马车两旁，是开道的四名都卫。

只见马车停了下来，随即一只纤细的手撩开了车帘，钻出一个利落的宫人，头上朱钗晃动，身上的意料也是上等宫纱而制，她跳了下来，恭敬的立在一旁，双手掀开了车帘，周家这头的小厮也麻利的在下头安了凳子。

先是一头乌发向前倾落，随即，露出楚帝淡漠锐利的脸庞，头带着翠绿色的玉冠，身穿黑色金丝锦衣，身长玉立，薄唇轻抿，显得很是疏离。

他下来后，随意瞥了一眼，而后又伸出一只手，小心的扶了同样身穿黑色锦衣，披着披风的林秀走下马车。

帝后携手，朝众人站定。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周翰为首，一众人三呼万岁，拱手施礼，女眷则屈膝行礼，半垂着眉眼。

“平身。”楚越说道，对着周老夫人生硬的口气稍软了些：“姨母不必多礼。”

“嗳。”周老夫人知道这是楚越在给她做脸儿，脸上都喜出了两道褶子，忙招呼他们：“快进来快进来，我就说今儿一早就有丫头跟我说有喜鹊叫，这不，倒把你们给招来了。”

楚越两个走上前，林秀先开了口：“瞧姨母说的，什么喜鹊不喜鹊的，这喜鹊叫明明是表哥大喜，姨母得了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才是，本宫同陛下，左右算是个锦上添花的，陛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乌泱泱的一群人往里走，最前头的楚越气势浑厚，瞧着便让人生畏，但偏偏一听到问，整个人都柔和了两声儿，话里更是含着笑意一般：“是啊。”

命妇们不察，但只有百官们才知道这区别有多大。

反正楚帝对着他们，从来没给过一个笑脸儿的，话里话外的，也是太正经不过。

宠媳妇儿也不是这样宠的！

没有亲眼见到帝后两人的相处，再是盛传楚帝独宠皇后，也有无数人不甚在意，但亲眼所见，他们才知道这传言并非虚言。

看来，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他们也得重新再考虑一下了。

相比百官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命妇们这头心里便只有羡慕嫉妒了，万万没料帝后亲自来的徐夫人更是把自个儿缩成了一只鹌鹑，生怕昨儿发生的事传到了皇后耳里，又当着众人的面儿指责她一通，她哪里还有脸见人啊？

不知徐夫人，她的几个儿媳妇也是如此。

但其实也是她们想得多，今儿是什么日子，是人周家表兄，堂堂周国公的大喜日子，林秀再是威风凛凛的，也不会在这喜宴上去呵斥人，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倒是走在中间的柳欢欢飞快的抬头看了看楚越，又看了看林秀，不甘的低了头随着往前走去。

她是随着林娟过来吃酒的。

周国公大喜，这样的日子虽说喜庆，但能进国公府里的人那也不是等闲之辈，依柳欢欢的家境自然是进不来的，便是寻常的小官也没得到请帖。

殷崇元目前只是个官场新人，且还是个没什么根基的新人，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按理说是跟殷家扯不上关系的，没见同朝为官的许榜眼等人照样没得到请帖么。

只是看在皇后的关系上，国公府还是给殷家派了个帖子，当然，这帖子是直接派到林娟手上的。

所以，柳欢欢要进这国公府的门第，靠着她表哥是不行的，还是得赖上林娟这个表嫂的面儿才行。

林娟本来是不乐意，但柳欢欢缠了殷夫人许久，逼得殷夫人不得不开那个口让林娟带她过来见见世面，再则，能入这里的夫人们俱是高官家眷，殷夫人虽也恼柳欢欢不识趣，但也希望她们柳家的闺女嫁得好，最好是让这些夫人们瞧上，那以后她柳家才能慢慢的发展起来。

殷夫人都开这个口了，林娟只得把人给带了出来，但她可不是殷夫人，没的惯着人的性子，一进了国公府，除了提醒她不要做丢脸的事儿便丢开不管了，便是有夫人想问上两声儿，见她的态度也熄了那心思，可把柳欢欢气得够呛。

如今见了林秀，她更是把愤怒都记在了她身上。

在柳欢欢心里，她这个从村里来的表嫂长得又丑，说话又粗俗，哪里配得上她表哥，不过是靠了个当皇后的妹子才能这样嚣张跋扈，若不是有这个当皇后的妹子，她敢朝她甩脸子？

就因为有这个皇后撑腰！

林秀微微感觉背后有一道刺目的光芒，但须臾又隐了下去。

她也没在意，被众人众星拱月一般簇着进了花厅，楚越那头便尽直去了前厅里。

因为多了皇帝跟皇后的原因，前厅和花厅的主位便被让了出来，两人都没推辞，林秀落座后，还轻轻扶了周老夫人坐下。

随后她微微一撇，在桌上没见到碌王妃的身影，又看周家姨母满脸的笑，到底没在这时候问出来。

“来来来，娘娘也尝尝我们周家厨子的手艺。”周老夫人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还笑道：“要是娘娘说个不好，回头我就让他提了包袱给我麻利的滚蛋。”

林秀笑笑，拿了筷子要尝，身后雨晴有些着急。

这怎么能直接吃呢，总的让她先试试吧？

“瞧姨母你说的，这一句话就断了人家的生计的事儿本宫可做不出。”林秀给了雨晴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夹了鱼肉细嚼慢咽了两下，半晌点点头：“不错，跟御膳房的厨子们都有得比了。”

她跟周老夫人说话随意，周老夫人自然也喜得跟她拉近关系，闻言眉开眼笑的：“娘娘说笑了，就这手艺哪能跟御膳房的御厨们比，不过能让娘娘说上一个好字，回头我就多赏赐他去。”

“自然是该的。”

这帝后二人说是来吃喜酒的，也就真的只吃了杯喜酒便走了。

本来吗，他们也只是给周家，甚至周国公做做面儿，若是真要跟其他吃酒的人一样，别说他们，就是满屋的人都放不开去。

君臣君臣，一个是君，一个为臣，君邀臣共饮乃是佳话，但君却不能与众臣没分别的在一个桌上吃酒吃肉的，不止身份不符合，便是礼仪纲常也不允许，为君者，应坐高台，授朝臣拜见，用高低划分出了这道鸿沟。

待目送了帝后离去，群臣命妇们起身，紧绷的气氛徒然一松，周翰抿唇轻笑，忙招呼着众人回去接着喝酒。

回去的路上，雨晴还在林秀跟前儿抱怨：“娘娘也太放心了，怎的不让奴婢先试试就用了国公府的饭菜。”

像他们宫里主子虽说只有这两位，但御膳房送上来的菜也是被试过了的，只是楚越不喜这当面试菜，于是每回便是宫人们先试了后再端上桌。

这国公府，他们可是没试过的。

林秀闻言，轻笑一声儿：“怕什么，这么多人都在用。”

见她不以为意，雨晴忍不住嘀咕：“就因为人多。”

因为人多，才会疏于防备，要是真有人想做些什么，在听到通报到来迎接的那段时间，又岂会没时间准备？

“安心吧，本宫和陛下去国公府提前可是没人知道的，再则，就一口饭菜不碍事的。”总不能人家给她夹了菜，她却让宫人当面试菜了后再用吧？

虽说这是规矩，但瞧着像啥？

去都去了，何必做这种让人心里膈应的事呢。

“说不过娘娘。”雨晴摇摇头，尤其陛下在一边儿还纵容着，半丝儿没有责怪。

“说起来，本宫也许久没有大口吃肉、大口吃菜了。”宫中讲究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桌上的碗碟精致小巧，里头的肉细细碎碎的，久了半点勾不起人的食欲，让她不由得回味以前在家中时逢年逢节的吃上的那一顿肉，大块大块的烧着，配上白白的米饭，能吃上两大碗。

楚越看着她：“想吃？”

林秀不住的点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大声说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