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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远成是畏罪自尽，死前还留了遗书，言则一切罪责皆在己，与家人无关，求新帝明察，放柳府上下一条生路。
当柳远成自尽的消息传来，柳府上下哀云一片，柳老太君、陈氏这些更是直接哭晕过去。
秦渊盯着那字字泣血的血书，久久沉默。
这一切，跟前世简直一模一样。
他这个舅舅从来脑子不清楚，分不清时势，走到今日之地步，完全是其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就是可怜了柳府上上下下。
这时，又见欢喜复折回来，“启禀皇上，把守柳府的周将军方才传了消息，说柳远成自尽的消息传到柳府后，柳老太爷刺激过度，眼下已病危，请求见皇上最后一面。”
宫变之后，参与其中的各家壮丁都被直接下狱，至于其家眷，皆被官府严密看押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水泄不通，谨防任何人逃脱。
一应罪责，有待最终定断。
闻知柳老爷子病危，姜杳震惊失措，急忙看向秦渊。
秦渊亦是神色大变。
是日夜昏，有人瞧见一辆马车急驶入了被重兵把守的柳府。
柳府现在面临的是谋反叛乱的重罪，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谁还敢在这个时候上门？门外把守的士兵也未加任何阻拦。
车内之内是何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听闻柳老爷子病危，这位应该也是赶来见老爷子最后一面的吧。
只是不知这最后一面，最后的一点至亲情分，能否给柳家换来一个生的机会？
京中各家无不是伸长了脖子等候着。
姜杳随着秦渊入了柳府，柳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说起来这又有梁皇后的一分“功劳”。
为了不想柳老爷子碍手碍脚，梁皇后直接买通了为柳世涛看诊的太医，暗中使手段让柳世涛病得更重，终日昏沉沉，插手不了府中之事。
饶是后来被发现，但造成的伤害却无法弥补，老爷子的状况一日差过一日。
尤其是在宫变之后，柳家青壮男丁全部下狱，柳府被笼罩在谋反阴云之下，面对一屋子慌了手脚的女眷，柳老爷子还得强迫自己撑住。
但再怎么也只是强弩之末而已，老爷子终于是撑不住了。
弥留之际，姜杳原以为柳老爷子会祈求外孙放柳府一条生路，尤其是在秦渊拉着他的手问他有什么未了心愿时。
那一刻，姜杳感觉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焦急、热切、渴求，悉数落在病重的柳老爷子身上。
那一刻，柳世涛浑浊的眼中带泪，仿佛有万语千言，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仿佛用了一辈子全部的力气握住秦渊的手。
那一刻，秦渊心头堵得厉害。
他紧紧回握住外祖父虚弱无力的手，“外祖父，您安心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柳世涛眼角有泪滴划落，唇瓣蠕了蠕。
多……谢……
眼皮愈来愈重，他缓缓地阖上双眼……
“老爷！”
“公爹！”
“祖父！”
众人惊呼，却见柳世涛已安然闭目，与世长辞。
柳老太君痛呼一声，忽的身子一软，人也跟着倒下了。
秦渊一把抱住柳老太君，探息一看，惊觉柳老太君紧随柳老爷子的脚步，也驾鹤西去了。
这一夜，柳府上空哀声不绝。
*
柳世涛与柳老太君的身后事办得很隆重体面，新帝亲自驾临吊唁。
新帝都亲自登门吊唁，文武百官哪个敢不当一回事，纷纷亲自登门，前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
满朝文武上一个牵涉谋反案的府上吊祭，这也算得上是当世奇闻了。
不少人皆猜测，新帝怕是有放柳家一马的意思，没见新帝还特准柳昊阳出狱主持柳家丧礼吗？
结果还真被这些人猜着了，在柳老爷子与柳老太君双双下葬之后，一直悬而未判的谋反案终于有了最后决断。
梁皇后、贤王假传圣旨，密谋造反，其罪当诛，但先帝仁德，临终前有遗命，饶二人死罪。皇后梁氏废黜中宫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贤王秦池废黜亲王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幽囚。
兵变之事，梁氏、陈氏、柳氏、何氏、戴氏牵涉最深，罪该满门抄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又逢先帝孝期，新帝不忍大开杀戒，赐涉事者自裁，其余亲眷查明确系无辜者，流放三千，查没家产，以儆效尤。
谋反大罪，居然只杀了几个主谋，抄家流放就算了，百官齐呼新帝仁爱，暗地里没少感慨梁、陈几家沾了柳家的光，若不是新帝想保住柳家，又唯恐偏私赵志非议，其他几家哪有这么容易过关。
虽则流放也苦，但好歹也保住了一条性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离京当日，当柳昊阳再次回首京城城门之时，只剩下物是人非之感。
短短数月，他便从世家公子沦落为阶下囚，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昊阳。”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这声音？
柳昊阳一惊，旋身望去，但见一身鹅黄襦裙的李云儿急急向自己跑来。
“云，李小姐。”
想起自己而今的境遇，柳昊阳强压下惊喜，疏漠行礼。
李云儿瞬间红了眼，“昊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一刀两断？”
柳昊阳垂睫，“李小姐，解婚书我早已着人送到府上，你我以后各自婚嫁，两不相干。”
当初祖父病重之时，他向李府将婚期提前冲喜，李府拒绝了，当时他还有些不快，后来却只剩庆幸。
庆幸李云儿没有嫁给他，不用受他这罪人牵连。
李云儿倔强地道:“我不认，那解婚书早被我撕掉了，咱们的婚约还在。”
柳昊阳脸上闪过震惊与感动，但只是一瞬，又恢复冷漠，“你撕了也没用，那是在官府盖过印的，官府有登记，柳、李两家的婚事已经作废了。”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听！”
李云儿捂着耳，眼泪涟涟，“我告诉你柳昊阳，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这辈子我李云儿认定你了，你别想甩了我！”
柳昊阳心痛，“你这又是何必呢？沾上我没有好结果的，我要去流放了。”
“我等你！”
“我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真傻，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姑娘，你会后悔的。”柳昊阳再忍不住泪意。
李云儿却转为笑，“不，我不傻。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昊阳，你绝不会从此一蹶不振的，困苦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你还会金鳞化龙，青云至上的。”
此刻，柳昊阳只觉得李云儿这是在安慰他，及到后来他当真一步步爬到那个朝中举足轻重的位置之后，他才知道李云儿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