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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鱼,捉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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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愈酣,包围圈越来越小,沈知行杀敌也愈来愈多。漫天灰色的雨雾,染成血红。

岩祝未曾想魔宗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在人家父亲周年祭典上骇然突袭。还这么难揍。

更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在自己不注意时埋伏人马。

白祉尚在艾豁山口,哈马立色日则还在主寨。自己只带了几百号人,真是中了调虎离山的奸计。

今天若不拿下这几个魔头,岂不是让弟弟们挨个被端了?

高喊:“他娘的,拼了!

但形势迫人。西侧渡口还有厮杀声阵阵,不知魔宗带了多少帮手,正在往这边冲。

岩祝埋伏在东安洲四边的伏兵哀嚎连连,不断被从渡口方向轰过来。

其中三人被一名大汉穿在刀身,推着从远处退过来。血染透身体又浇在地上,红了一路。

那大汉虬髯白面,高鼻深目。身着维摩宗黑衣赤带的劲装,身套一件小皮甲。到了近前,举刀将三人顶了起来,而后重重甩远。

就是他?埋伏在暗,赶我的人?!

岩住怒目瞪住对方:“尔朱锡睿?!”

那大汉朗声笑道:“不错!维摩宗丁字堂长老尔朱锡睿,讨教岩祝大当家和爨少庄主的本事!”

尔朱锡睿乃北部异族。生于北海,从小在冰冻之海潜水、在重重松林中捕猎,骁勇异常。随北国王族争战中原时,被简易遥擒获,从此拜服维摩宗。凭借野兽般的潜行与猎捕之能,又有对简易遥的耿耿崇敬衷心,飞速晋升为丁字堂堂主,掌管暗影武士。

他来到场内,一边砍人,一边向简易遥行去。

身后跟着一片人马,无不黑衣赤带。想来是从西渡口上岛的。砍人的砍人,放冷箭的放冷箭,顷刻将东安洲压成一片黑色,一步一步向简易遥等人接近。

形势立转,眼看黑色压制了靛紫,将简易遥护在中间。

岩祝见此,大笑道:“好一个魔宗!为了抓我,竟然布下伏兵如此之重。宗主、右护法和丁字堂长老都来了,也算是我岩祝的面子!”

转而去看金不戮:“阿辽兄弟!这便是你说的,温旻绝对没有问题?!”

爨莫扬也是愤慨异常:“维摩宗有何仇恨大冲我来!何必牵连金家堡!”

金不戮早已心力交瘁,手上脸上各有几个乱箭的口子。望着一塌糊涂的祭坛,似乎还不相信一切是真的。

旁边的温旻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尔朱长老为何驾到。见到金不戮的样子,更是心如刀绞。

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抓岩祝啊。

尔朱长老重兵埋伏于此,难道是为了保护宗主?

他遥遥看向稳如泰山的简易遥,又望望全身护在宗主身旁的师父,再看看面有得色的尔朱锡睿。

端详片刻,突然大叫:“此事有蹊跷!”

陆衍等暗影武士也一例惊讶,不明白眼前的事。围护在简易遥周围,不敢妄动。

沈知行看了尔朱锡睿几眼,突然大笑了出来。

陆衍最终问出疑惑:“您是尔朱长老?”

只有简易遥纹丝未动。

他被沈知行护在身后,连一滴血珠都未溅。只沾了少量雨丝,使周身雾蒙蒙的,水墨画一般优雅与淡然。

“这位勇士,既然来到简某人面前,便不必装了。也不必挑唆我与南部三十二路英雄的关系——我若连自己的长老都认不出,也不用坐这宗主的位置了。”

尔朱锡睿笑了:“宗主,而今三十二路匪帮尽在我掌中,只要宗主一声令下,我便将他们尽数捏死。”

他说话之时,赤带黑衣人还在不断增加。里三层外三层,不仅围住了岩祝等人,更将简易遥一行围在正中间。肉眼可见已密布东安洲,不知在暗处还有多少。

简易遥与尔朱锡睿显然意见相左,这令爨莫扬与岩祝各自吃惊。

岩祝不露声色,暗示属下悄悄收拢队伍。一边防卫,一边看维摩宗卖什么把戏。

只见维摩宗不少黑衣人准备踩着祭台跃过来。金不戮挥杖驱赶,他们竟然不反击,又乖乖让开了。

更有一名黑衣人,臂上绑一条红带,显然是个副统领。直接将准备踩踏祭台的人拽下来。

简易遥将这群人一扫:“阁下的人都到齐了?”

尔朱锡睿道:“随时可灭三十二路匪帮和明月山庄的毛头小子!”

温旻在一旁高喝:“你是假的!挑唆我们与岩祝的关系!”

又喊到:“你不是尔朱长老!尔朱长老赤发碧眸!你装得再像,眼睛也装不了!”

这位尔朱锡睿虽然也是碧眸,却毫无光泽。显然是一对假眼。但已经十分逼真,若非同他熟识,断难轻易认出。

温旻冲着尔朱锡睿喊话,同时一眼眼去看金不戮。

他是假的!

这些都是假的!我不曾在你爹爹周年祭典上做坏事。我不曾算计你!

金不戮伤心而迷茫地望着他,又望望尔朱锡睿。

端详片刻之后,似乎被闪电击中那般,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靠在供桌上。一个字也说不出,似看到至亲在眼前化为蛇蝎,惊痛异常。

岩祝将信将疑:“维摩宗敢做不敢认?一边将自己的长老说成假的,一边却在杀我兄弟?”

温旻越着急,透脑转得越快。朗声阐清利害:“若我真想动你,为何不在你刚落脚金家堡便暗杀?偏偏要等你人马部署周全?维摩宗今天只来了我们十五个!——刚才打了半晌,这个冒牌货可曾露面?他是看你的人不行了,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而后指着那个“尔朱锡睿”:“来吧,露出阁下的真面目。虎伯!”

“尔朱锡睿”闻言一笑:“算了,既然你们都说我不是尔朱锡睿,那么……带着魔教长老的脸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说罢从脖子下一扯,果真扯掉一只易容用的头套。露出张平平无奇的脸。

不是虎伯。

温旻不信自己猜错,眯起眼睛端详破绽。

维摩宗众人见“尔朱长老”果然是假的,更密地将简易遥护住。

简易遥却制止了手下,反而上前一步,走出保护圈。悠然道:“金虎,十一年前来到金家堡,有幸亲手照顾金少堡主长大,被尊称一声虎伯。真实身份是孤山派第五代传人吕剑吾,属孤山五灵分支中虎系灵门一支,对不对?”

又说:“既然摘了尔朱锡睿的头套,便连这假头套一起摘了吧。孤山派的人要杀我,却连脸也不敢露么?”

顿时,维摩宗中有人诧异惊呼——沈知行。

他身体晃了晃,不可思议地望着大汉,道:“吕大哥?你是吕大哥?……你,你来杀我?”

大汉冷哼一声,并不回应。

沈知行喃喃道:“我听说过你……”

听他说起过你。

难怪每次相见,都有种莫名的感觉。难怪每次这位“虎伯”,都对自己有无穷敌意。

原来,他是孤山派的……

沈知行又看向简易遥,双眼满是疑问。不明白这一切怎会被师兄悉数知晓。

简易遥稳稳地站着,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大汉眸光沉沉,只是命令:“射!”

顿时,黑衣人队形生变。盾手在前,□□手在中,仗剑的站在最后。如一座死城,将简易遥等人围在中间。

飞矢如飞沙,呼啸射出箭雨。逼得维摩宗一侧不得不轮圆了手里的兵刃阻挡。

沈知行还想再问几句,简易遥非但不躲闪密集的流箭,还前走了几步。这一来,不仅他要跟着往前走,所有人的阵势也不得不随着变化。也就没功夫问了。

很快便有一名暗影武士在脚下挪动时不慎中箭,轻呼了一声。

沈知行劝阻高喊:“宗主小心!”

简易遥冷冷一笑,眼神中却有些许凄凉:“多谢右护法。还知道提醒我小心。”

沈知行一肚子话要问,也只得吞在肚子里,全力迎敌。

其他维摩宗众更不敢言语了,受了伤也强忍着,拼命挺住。

对方人多势众,明显受到极周密的训练。□□一排发完,后排的人立刻顶上;前排移位至后,快速装弩。如此往复,箭雨不停。

他们在用箭雨消耗维摩宗的人手。

只要时间一久,维摩宗一侧必然会有人不支而倒下。等暗影卫士倒得差不多,黑衣人大可仗剑攻打下来。纵然沈知行身手如神,以一敌百。可对方少说也有千人,逃生难如登天。

更遑论现在是在岛上。要逃命,还需带着简易遥跳海游水,又有一层障碍。

简易遥却淡然而立,对眼前的不利形势毫不关心。仿佛漫天飞箭流矢只是毛毛细雨。

他遥遥对着那手臂上缠红带的副首领道:“阿鹰,全名不明。十一年前随金虎来到金家堡,和金少堡主一起长大,算是他半个随从。你的真实身份,是孤山派第六代传人,属孤山五灵分支中鹰系灵门一支,应当是方黠的弟子。因为年代太久了,你当时也太小,没查到名字,抱歉。”

那副统领蒙着面,双眼几欲喷出火来,一言不发。

沈知行麻木地挥剑格挡。一颗心,却快要不会跳了。

方黠,他见过。

顾白的同门,同一位师父教出来的小师弟。曾笑嘻嘻地指着他问顾白:“大师兄,这谁啊?”

当时顾白只一笑:“一个怪人。”脸庞,却微微红了。

他再也无法忍住。魔怔了一般,冲着箭雨问:“这是真的?!你是方黠的徒儿?你们都是孤山派的人?”

无人回答。徒留倥偬周密的机关之声。

温旻在另一侧喊:“师父!他们算计好了来杀我们的!”

沈知行却只是冲着箭雨问:“阿鹰,你大师伯呢?他在哪?他知道吗?”

他,也要杀我么……

简易遥冷冷道:“顾大侠当然不知道了。那般丰神俊朗,那么纯洁善良。他下面的人背着他造出这龙潭虎穴,要置你我于死地。他怎么会知道呢。”

沈知行被他这么一刺,只好另想办法。打算找机会突击,擒住对方问个清楚。

陆衍等人更苦了:这箭雨埋伏已经够受了,今天宗主和右护法怎么回事,还吵起来了?

下面的人更是隐隐担心:听了如此机密的口角,如果不战死在这儿,回去以后还能不能活命了?会不会割舌头?!

温旻一直与爨莫扬对峙,同时护住金不戮。箭雨对准简易遥后,金不戮处变得安全起来,他便尝试向师父冲了几次,均未成功。只能守在原处不动。

听闻长辈这番唇枪舌剑,他只想回头看看阿辽。

金家堡的下人宾客们无不瞠目结舌,不知道今天到底唱的是哪出生杀大戏。

安伯仗着自己年长,唾骂起来:“胡说!全都是胡说!什么山什么派的,你们全都滚出老爷的周年祭典!”

其余宾客有大胆的,也纷纷斥责,说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是谁,都不该在今日做此行径。

在这一片混乱中,金不戮兀自呆立,两眼发直。似乎一颗脆弱的小石头,被巨浪一波波冲刷抽打。满脸一会儿是惊讶和伤心,一会儿又是愤怒和迷茫。

一身泥泞血污,掩住了孝服洁白。原本要带上高高银冠的头发,早乱了。

岩祝有意多观望片刻。此时才开口,对大汉恨声道:“你们挑拨离间,枉杀我兄弟!”

那大汉道:“岩祝兄弟,仗义者为阁下提供情报良多,哪一条是我有意挑起的?怎能说我们枉杀。”

“你……?”

大汉默念道:“仗义者探,近日异动,皆出于魔宗之手。三日后,永福将有小斗。”

此言正来自“仗义者”密信。

岩祝大为震惊之时,大汉乘胜追道:“今日两大魔头已困于你我之手,机不可失。若他们此番回去,还能放过我们吗?!”

语言之间,维摩宗侧已经有一名暗影武士不支,胸口、肩膀、太阳穴上皆中箭,倒地而亡。

其余武士甚为骁悍,见同伴死亡也不慌乱,在陆衍指挥下立刻移形补位。只在口中怒吼发泄。

然而弓箭甚密,不多时,又有两人中箭而亡。

温旻要上前再冲一次,简易遥却淡淡道:“旻儿,你便在那里保护金少堡主吧。刀剑无眼,莫伤无辜。”

他这一句,分明是说给岩祝和爨莫扬听的。

那一直沉默的副统领终于开口大骂:“你这混蛋,假仁假义!去死吧!”

搭上□□机关,冲温旻射去。

他一动,他身后几人立刻调转矛头,对准温旻。惊得金不戮在后大呼:“住手——!”

简易遥于风暴中轻笑:“看样子,金少堡主认出来了。”

大汉催促:“岩祝兄弟,良机难得!”

爨莫扬见温旻陷入危机,立刻全身将金不戮护在身后。换上西南俚语:“岩祝三哥,这帮人目的成疑,明显为了挑拨。”

岩祝双目已杀得血红:“杀了简易遥不好吗!这样的机会哪再得来?!”

简易遥永远是那般平静,轻笑道:“爨少庄主,方才你说的话,我的确没听懂。但有一事,你定然想与我用官话探讨——爨小姐惨遭歹人毒手,凶手可寻到了么?”

爨莫扬何等聪明。借着他的话前后一想,高高的身躯都不禁晃了晃。

转而看向那大汉:“你真的是虎伯?前年镇江一别,你并未在原地等阿辽返回,而是随我们潜入了杭州?!”

去年秋,金不戮北上杭州去给沈知行送梅尘断剑,特意绕路等了爨莫扬一程。

他与虎伯、阿鹰从南海坐船北上,多行了一段路,到镇江停留。

爨莫扬同爨少環从云南行到渝州,坐船沿长江东行,最终也来到镇江,同金不戮汇合。

而后,虎伯和阿鹰连船等在镇江,金不戮则坐爨氏的船,一起南下到杭州。

若虎伯与阿鹰并未按照计划等在镇江,而是尾随爨氏船队一起去杭州。这样一来,便可暗中部署刺杀沈知行。

刺杀不成,立刻又生一计。从西湖捞取断剑,花舫嫁祸温旻,借明月山庄的手与维摩宗为敌。

他们生活在南海,水性自然极佳,对明月山庄的部署也足够熟悉。无论下西湖捞剑,还是藏在花舫之内,都不是难事。

之前爨莫扬也曾有过少许怀疑。却一直觉得虎伯与阿鹰是金家仆人,怀疑了他们,便等于怀疑金不戮。

而今形势之下,不由看向金不戮。

这一切,阿辽知道不知道?

金不戮一声哀嚎:“不——!不是那样的!”

那大汉朗声大笑,望向他:“小瘸子,果然人残心智也贱。有这哭哭啼啼的功夫,为何不给这帮闹你爹祭典的人们一刀!”

金不戮被他一骂,打了个寒颤。双目中一刻是入骨之痛,另一刻又是彻骨之寒,几近混乱。再也不言语了。

爨莫扬立刻对虎伯喝了一声:“住口!”

温旻原本震惊于宗主居然发现了对方是虎伯。

一见金不戮如此,一颗心早已飞他那去了。更加暗恨师父和宗主大意轻敌,驾临的消息被虎伯探得。今天看来,要和阿辽一起死在这里了。

还有师父和宗主。都要死在这里了。

不,或许只有我会死在这里。他想。虎伯念着旧情,也许不会伤害阿辽。

要是我死了,阿辽会不会为我难过?会不会记得我?

一想至此,胸中立刻燃起一股沉稳的信念:我想法凑到师父他们身边,一起护着宗主跳海遁去,未必会死。

只要大家都不死,便有机会日后再见。

“阿辽——”心念到此,温旻高喊,“躲起来!”

只要阿辽躲起来,不激怒虎伯,应该不至被他所害。

这么一分心,又被□□瞄准,温旻箭头已经中一箭。他一剑削断箭杆,再也没功夫多说一个字。

这一切,金不戮都未曾看见。也没听到温旻所言。只是直直愣愣地瞪着空洞的眼睛,已经魔怔了。

爨少環一事,不仅事关明月山庄。爨小姐的护卫俄里,是岩氏三雄的好兄弟。虽殉身于魔宗,却和爨少環之死有直接关系。

一听大汉是虎伯,害死了爨少環,就连杀红眼的岩祝也看向他。

此等情形,爨莫扬哪能允许简易遥死在自己面前。挥刀冲那大汉攻去,口中向岩祝叮嘱:“三哥莫要被惑!围住出口,当心挑拨!岩颂岩差护好阿辽!”

情急之下,仍能做如此冷静之部署。就连简易遥也多看了他一眼。

爨莫扬一出手,十多名黑衣人立刻抽身拦他。

他艺高胆大,躲过□□,突然转身,用的是最擅长的虚晃一枪。借势先将围攻温旻的几名□□手砍了。

温旻突然得空,道了声谢,已如飞花惊鸿一般转身刺向那大汉,打算擒贼先擒王。

大汉一声令下,半数□□对准了温旻,也对准了爨莫扬。果然,在他心中谁是敌谁是友都不重要,诛杀简易遥才是第一要事。

因为这一番机动灵活的调配,两个少年都陷入敌阵,各自杀成一团刀剑之花。虽然绚烂无比,却始终无法近得敌前。

西侧,一团团黑衣援军不断奔来,算上先来的,已经远多于千人。

岩祝谨记爨莫扬叮嘱,严守战场。因此,几方人马,顷刻成了四层——

增员黑衣人围住岩祝的人马;岩祝人马围住大汉等人;大汉等人,围住了简易遥一行;简易遥在中心,腹背受敌。

简易遥朗声道:“吕大侠——为大家听着方便,我便也叫你一声虎伯吧。看样子,阁下的人这才算到齐。”

那大汉不答。指挥援军向他冲去。岩祝的人马誓死顶住,不准援军往进走。

维摩宗算温旻在内,此刻只余十二人。纵然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但已到山穷水尽的末路。只要大汉的人往前一冲,一切便都完了。

&&&

穷途末路之际,简易遥仍然不动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骨哨,吹了几声。

哨声尖锐,刺破天际,更因他罗手素心经功法深厚而辽远清亮。

远至海面。

不多时,巨大水花扑来。劈头盖脸地扑了每个人满脸。

简易遥悠然撑开一直握在手中的伞。伞面甚大,正好将他和沈知行罩住了。他便如狂风骤雨中临凡的先知,辟开海水,掌风稳稳地扫了扫身边一张椅子上的水渍,坐下了。

只听嘎嘎的机杼声响,似乎有巨大的野兽轰鸣。

东安洲只是一座小岛,方圆不大。从祭台上轻松可见海面。

海浪突然翻腾起来,开山辟地,一排硕大的机杼趴着岛沿礁石,一点一点升了上来,宛如狰狞的海怪。

每个机杼都有几丈高,上架巨大铁箱,箱上有无数小孔,瞄准祭台。

正是司徒皓研制的大型银河落九天。

除了简易遥,在场没人认识这怪物。所有人惊悚之余,一边对敌,一边暗暗防备怪物。

岩祝更是直接骂出了声:“这又是什么鬼?!有完没完了?!”

那大汉却不吭声,而是马上下令:“冲!杀了简易遥和沈知行!砍魔头的人头!”

大变当前,本该静观其变。但黑衣人得了大汉的命令,也不顾及自身安危了,□□刀剑一起上,向简易遥等人冲过去。

岩祝高喊:“给我拦住!谁他娘敢动!”

爨莫扬也高喊:“护住金少堡主!生擒虎伯!莫伤简易遥和沈知行!”

沈知行、温旻,乃至陆衍等人,都惊诧异常。

金不戮也被巨大的怪物所惊,来不及擦干眼泪便去聚拢来访宾客和老弱下人,将他们护在身后。不知将会面临什么。同时又一眼眼去找温旻。

但天地混乱,温旻远在混乱当中,根本看不清楚。

一时间,往里冲的,往外扛的,用剑的,用刀的,混战一团。

好在因为维摩宗和岩祝的人足够强悍,里外敌我的次序,一时间变动不大。

殊死搏斗当中,只有被点名要被砍脑袋的简易遥沉稳异常。拿出骨哨,又吹了几声。

远出传来号角声,似乎与其相应。一圈银河落九天顿时依号令发动。只听劲风阵阵,无数巨大□□射出。挟风雷之势,尽数朝最外围的增援黑衣人射去。

那机杼力道甚大,射程又远。风驰电掣无人能挡,顷刻间一片哀嚎,杀伤成稻。

不足之处在于,似乎有意避开岩祝人马,机关不曾往里围射箭。有很多黑衣人混在其中,因此逃过一劫。

一开始,岩祝的人还不明就里,很快便发现目标不是自己。立刻将混在自己队伍里的黑衣人驱赶到外围,任其被射杀。

那大汉似乎非常吃惊,但勉力指挥,里层的人马顿时分成两批,互结成对子。对子中的一个人径直往里冲,去杀简易遥。另一人对外防御,防止大型□□射中队友。

如此一来,局势又僵持起来。可这僵持,时间并不长。

只听外围突然响起新的冲杀之声。又一队黑衣人手持兵刃杀了过来。人数之众,不逊于之前的那批。

东安洲太小,这批新来的黑衣人只能踩着前人的尸体往前走。

岩祝和温旻、陆衍等人纷纷暗中叫苦。

可很快,维摩宗的人便不觉得苦了。

新来来的黑衣人也是黑衣赤带。但和那大汉所带领的人相比,新来者都将赤带绑在头上,显然欲和敌军区分。

甫一到来,手起刀落,目标全是刚被驱赶到外围的大汉人马。

为首一人更是骁悍异常。身形瘦小,舞者一把金刚骨朵锤,专照敌人天灵盖砸。

大汉惊呼:“欧阳千代?!”

与他同时惊呼出声的,还有维摩宗的陆衍和沈知行。

温旻没有呼出声,反而觉得脑中嗡地一声——此人正是维摩宗戊字堂长老欧阳千代。

他脑中急转:欧阳长老为何会在此?

海里的这些大机关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欧阳千代携手下明队,将敌人反围住。遥遥冲简易遥行礼:“参见宗主!”

这还不算完。欧阳千代刚一站稳,身后又杀出更多维摩宗众。

和欧阳千代的人不同,这帮人走路无声,杀人也不呼喝,只是沉默而直接地抹脖子捅刀子,贴身肉搏。顷刻之间,已经突围到岩祝一层。

岩祝正要调人马对敌,那无声杀手中走出一名大汉。也是高鼻深目,一头赤发,同方才的尔朱锡睿一般无二。唯有一双莹莹绿眸,果然和大汉所扮大迥异。

这世上,若非尔朱一族,无人能扮的异族眸子。

尔朱锡睿冲岩祝一揖:“岩祝大当家,失礼了。此番是维摩宗与孤山余孽之战,尔朱锡睿不欲与岩祝大当家为敌。”

爨莫扬被困敌中,喊:“岩祝三哥,放他们过去!”

短短时间,维摩宗两大长老皆已到场,援军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局势立刻扭转。明显是个套中套。

这样一来,不仅对虎伯不利,对明月山庄等人也是大大威胁。

岩祝也不欲硬拼,立刻招呼手下分成四路,中间腾出四条通道。允尔朱锡睿带人进入包围圈中。

这样,对峙阵势变为五圈人马内外相扣:外围第一层欧阳千代,第二层岩祝手下,第三层尔朱锡睿携暗影武士,第四层大汉等黑衣人,第五层简易遥十几人。

温旻见此阵仗,全都明白了——

简宗主是有备而来的。为了抓虎伯而来。

他不是单枪匹马随师父来看阿辽。也没想过按照之前的部署,在艾豁山口示弱擒拿虎伯。而是故意提前到来,诱虎伯出手,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简宗主亲自做饵。刚一到南海,立刻将消息散布出去。

虎伯、阿鹰一心想杀他和师父,听说他二人无备前来金家堡,焉有不提前动手的道理?

又一想:不对。昨晚宗主刚到,今天虎伯便能取得消息并布下重兵?

只怕宗主人还未到,他会来金家堡的消息早提前放出去了。

被其他弟子放出去了。

宗主还有其他棋子。而我,不过是众多棋子中的一枚。

这机关,这两位长老,这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做饵的不仅仅是宗主。还有我,有小七,有所有本次前来南海部署的弟子。

我们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其实只是简大宗主的提线木偶,帮他为虎伯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而已。

佐证此猜测的,是薄一雅。

清风流云,笑声动人。明明是一把男人的嗓子,却笑出了烟花三月江南之风。薄一雅自海边的一个大机杼中飘了出来,落在东安洲岛上。

马上,纪佳木、游一方、乃至从未在南海露面的邵弘、还有新弟子司徒皓,都各自钻出一个大机杼,飘身而下。

温旻看向纪佳木,纪佳木冲他一颔首,神情仿佛一声抱歉。

看向游一方,游一方也在人群中找他,似十分急切地想说些什么。

唯独不见小七。

再看向师父。沈知行目光讶异不输温旻,其中更有些许了然的伤感。

师父果然也被瞒着。

温旻的心如坠入三九冻河,再无上岸的机会。

看来,其他人都知道。

宗主只是完全瞒住了右护法一支。

他霍然想起曾经和阿辽讨论的一个问题——“我师父先与顾白相交,为什么又要灭掉孤山派?”

师父不会去灭孤山派。不代表维摩宗没有“安排”师父去灭孤山派。

正如今日,自己未曾想过在阿辽爹爹周年祭奠动手擒拿虎伯。不代表这件事并未发生。

温旻绝望地看向金不戮。

金不戮身处岩祝一层。

如此混乱,如此多的人走马上场。他谁也不看,谁也不关心,却正用一种万年也不会出现的受伤神情,向温旻看来。

没有悲哀。没有生气。甚至没有情绪。

只有深深的伤痕,穿透了他的身体,穿透了温旻的灵魂。

&&&

薄一雅清风舒朗地笑着:“宗主,一雅来迟了。”

简易遥向后一靠,道:“替我跟他们聊聊——孤山派先在杭州刺伤我右护法,后伤害爨小姐,在姑苏又做下江门灭门惨案。屡屡伤及无辜,只是为了借明月山庄的刀来杀我。如此心狠手辣,到底受谁指示,还有何同党,悉数交代出来。”

说罢,半闭双目,靠进椅背,好似大事完成,终于可以置身事外了。

那大汉仰头大笑,一把掀起头套,赫然是虎伯伤疤满布而独眼的脸。

原来他易容了两层。

虎伯指着简易遥,朗声斥责:“魔头!若说心狠手辣,谁又能比得过你?!为一己之私,灭我孤山一门。连婴儿妇孺都不曾放过。今日我便替孤山数百冤魂找你讨命!”

周围宾客和下人,无不发出惊呼。和虎伯熟识的,更是尖叫出声。

这算是正式承认了孤山弟子的身份。

沈知行眸光闪闪,嘴角挂着个奇怪的笑:“想起来了,十多年前,杭州月白楼,有个白衣少年曾劝我不要再等他。那少年身材高挑,是吕大哥易容去的?”

虎伯冷笑看住他:“当年我受人所托,让你不要找死,你不肯听。十年后,莫怪我刀剑无情。”

“……他,他……还好么?”

虎伯的笑中有狰狞的苍凉:“好?我这张脸,拜沈大护法所赐。现在他是何等模样,你还敢猜一猜么?!”

沈知行震惊异常:“不可能。我记得当时他没有……不可能!”

转而又道:“那也没关系……只要他现在平平安安的,就好……”

突然又喜道:“吕大哥,你们都随我回去见见木先生吧!木先生医术高超,请他看一看,或许——”

虎伯轻蔑笑笑,折断手中一支□□,从腰间拔出软剑:“诸位勇士!魔宗危害江湖,暴行累累,罄竹难书!而今落于我等手中,斩杀其魔头简易遥,便是大功一件!若非如此,只怕你我今日难逃魔宗之手!”

那臂绑赤带的副统领也摘下面罩,果然是阿鹰。狠戾嘶吼:“拼了——!”

队伍中有孤山弟子呼喝响应,也有人大吃一惊。但形势迫人,全被裹挟着向维摩宗众冲去。

其中有不少人只是平安治军,并非孤山弟子。原本只知道要南下清剿盗匪,至于清剿的是谁,出发前仇先生没说过。对什么孤山派、维摩宗的恩怨更是大感意外,便想要抽身离去。被队伍中的丁朗等孤山弟子发现,一剑斩首。

此后再无人敢逃脱,一应全力对抗维摩宗。

薄一雅代宗主执掌指挥大权,合起折扇,冷声道:“孤山余孽全部在此。抓贼首。断其爪牙!”

顷刻之间,维摩宗众和孤山弟子兼平安治军血战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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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行拔剑欲去阻止,头顶银光一晃,差点劈到他的脑袋。

他急忙躲开,回身看去,一直不曾动手的简易遥,终于为他抻出腰间银鞭:“今天你哪里都不许去。”

说罢向他打来,银鞭抖得风雨不透。又下令陆衍几个人拦住他。

因此,在一片混战中,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小圈子:简大宗主亲自动手了,对方是右护法。

简易遥成为宗主之后,不常出手。但武艺高超宗内少有人及。沈知行再厉害,想要瞬间赢过他,也需花些心思。

他的意图很明显:外围有三位长老力战,抓住孤山余孽只是时间问题。沈知行无需动手,更不准半点卷入孤山事件当中,必须留在他身边才行。

九名暗影武士了解了宗主的意图,也不管别的了,只求全力围困右护法。更时不时有孤山弟子来袭,让沈知行一时半刻无法抽身离开。

沈知行一边着急去找虎伯和阿鹰,一边又无法痛下杀手戕害同门,束手束脚,急得大喊:”遥师兄——!”

简易遥面容隐在银光里,不见喜怒。

薄一雅等三位长老默契十足,一见宗主和右护法的样子,立刻各自调了人马,将打成一团的他们围护起来。自己则投身应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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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和先前局势大不相同。维摩宗人多势众,又精力充沛。更有巨大机杼做靠山,士气暴涨。

孤山弟子负隅奋战,以一当十,厮杀起来也不含糊。

只是,再无人管什么莫伤无辜,再无人在意什么祭台。

一颗人头飞到祭台之上,骨碌碌滚动。金不戮赶忙格开。

可洁白祭台已经血污,一团团粘稠黑红的液体,从最高一级台阶曳至最下。如一声哀嚎,没有完结之时。

另一边,两名维摩宗明队围着一孤山弟子厮杀起来。躲闪间刀劈剑削,将身后石碑削断一半。碑上雄浑字体一拆两段。上半:金氏胜。

后半段是:南之墓。

金胜南乃金家初代开山始祖,自山中原来到麒麟镇,白手起家。

守陵人福伯痛哭出声,去抱石碑,却险遭刀砍。金不戮苍白无力的“住手”融在震天的杀声中,化作空洞的气泡,飞了。

他只能一手挥动□□,救下福伯,另一手拐杖戳中维摩宗那人的腰间穴位。

对方将他当做孤山余孽,反手便是一刀。金不戮手法凌厉地一挡,以拐杖做剑,便要和他打起来。

不等他出手,岩颂已经跳了过来护住他,扛住两面夹击,砍了一名维摩宗明队,杀了孤山派的疯子。将金不戮和福伯揽在胸前。

爨莫扬见金不戮有人保护,便提刀向阿鹰冲去。

阿鹰的身形,极像姑苏那晚咫尺之遥的暗箭杀手。爨莫扬要捉住他,问明白姐姐惨死的真相。

金不戮已从大喊到哀求。

不远之处一团黑衣人厮杀,分不清彼此。脚下践踏的,正是金泰和唐滢滢的合葬墓碑。墓碑前十朵描金雕花,代表金泰所铸十柄旷世名器,一笔一划都是是金不戮亲手勾出。而今已涂满血污和泥泞,分不清颜色。

一名黑衣人飞起一脚,对方躲开。那一脚踢偏在墓碑上,墓碑硬声而裂。

另一黑衣人挥动手中铁锤,一个走偏砸在石碑上,石碑兜底翻了。

金不戮再也无法忍受,凄厉地叫了声“爹爹——”双手诡谲一翻,撂倒岩颂,扑了出去。

他爬着滚到断裂的墓碑前,抱住大哭,哀求道:“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娘亲……你们不要在这里打了……”

然而这哀求,也如海浪上的泡沫,化入打杀之声再无痕迹。

期间不停有人打来,又不停被岩颂格走。

又有两人斗来。岩颂来不及挡,金不戮更转身不便,躺倒的墓碑上顿时扎出几个坑。其中一个,扎在“唐滢滢”几个字上。

金不戮眼中有火在燃烧。先是愤怒,而后是绝望,最后化成了一片刺骨的冰冷。

他的脸上显出一种决绝,并指成针,要向腿上点去。

突然,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觉得力道熟悉,本能反手一挡,却不料对方大异往常,千钧之力,毫不留情。

金不戮防备不周,腕骨直接被震折。同一时刻,两个重重的巴掌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将他打得鲜血狂喷。

金不戮倒地前向上看去,看到了虎伯目眦尽裂的脸。

虎伯曾被欧阳千代和尔朱锡睿两人围攻,脸上新伤旧疤摞在一起,鲜血模糊,更显狰狞。前胸数条血口子,深可见骨。后背与箭头插着三支□□,深已达内里。

可金不戮的位置,看不到这些。只看到虎伯咬牙切齿: “你这个小瘸子活腻了?敢动手?!”

另一边的阿鹰也已伤痕累累。发现金不戮异常之后立刻向这边扑。

但他被薄一雅咬紧,一直靠混乱躲避。这一扑之下忘记藏身,被对方得空抻住了领子。

阿鹰一翻,一沉,再一抖身体,身上的黑衣被薄一雅生生扒了下来。露出一个精悍而布满伤痕的背。

一只刺青飞鹰嚣张展翅,于背后栩栩如生。

他仗着轻功彪悍,还打算向前跑。而薄一雅位列维摩宗天干十堂长老,是何等手段。岂是他能跑得出去的?

拢起折扇,在他颈后、脊椎、腰眼几处快速点了几下,伸手如爪,深深抠进阿鹰的脖颈。

就这一手之下,猛禽般冲刺的阿鹰,突然如去了骨头的鸡,瘫软在地,手脚不受控制地狂抖起来。一身武功,就地被废了。

同一时刻,爨莫扬已杀到近前。七宝镰月刀将薄一雅笼住,要去夺下阿鹰。

薄一雅觉得他只是个小毛头,攻势再猛,却没什么了不起。一手拎着阿鹰,另外一只手折扇挥动,意欲将其逼退。

不料爨莫扬远比传闻更强。借机一让再一掀,夹住了薄一雅的扇子。

薄一雅大惊,水一般风流的眼扫向对方,笑意深深:“爨少庄主果然少年英雄。”

爨莫扬道:“薄长老承让。杀姐之仇刻骨不忘,莫扬要亲自审问此人。”

薄一雅道:“爨少庄主你刀法虽不弱,但内力还需练上几年。一雅座下徒儿佳木和弘儿对你钦敬不已,我不想伤你。”

爨莫扬道:“多谢薄长老厚爱。但莫扬只想要此人”

薄一雅笑了:“你这孩子,倔得可爱。叔叔帮你。”

说罢,内力一震,传到扇子上。爨莫扬不敢硬接。一边刀锋虚晃他面门,另一边松开了手,去抓阿鹰。

同一时刻,虎伯捏住了金不戮的天灵盖,将他半提了起来。而后一声高喝:“住手——!”

薄一雅的脸正对着他的方向。见此变动,也立刻捏住阿鹰后颈,如拎一条破布般将他提了起来。

爨莫扬背对虎伯,晚了一步看到。万万没想到,自己转身的空挡,阿辽竟然落入敌手。喝道:“虎伯,阿辽一向敬爱你!”

虎伯血污遍布的脸上,仿佛有个模糊的笑:“哦?那便请少爷替虎伯出把力气吧。”

说罢,将金不戮红肿血污的小脸拧着,正面对准爨莫扬和薄一雅。

薄一立刻下令维摩宗停手。

孤山这边,有不少认识金不戮的,见他如此被擒,大为惊讶。那边副统领阿鹰被薄一雅捏在手里,更让人手足无措。便也纷纷停了下来。

霎时间,以虎伯、金不戮为一个中心;爨莫扬、薄一雅阿鹰为另一个中心。宛如两片水波,一波荡着一波。一圈圈的人放下手中兵器,静静站立。转向两个漩涡的中央。

角落的下人与宾客们大声惊呼。有胆小的,直接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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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鹰不知生死,金不戮生不如死。

两颊高肿,满口是血。一边手腕不自然地折着,一看便是断了。

他头脸甚小。虎伯大大手掌捏着他的脸,食指与中指尚能抠住天灵盖的位置,拇指与无名指压在太阳穴。如此便压住了他致命要害,令他软趴趴跪着,起也起不来。

只消稍微用一下力,恐怕连脑袋都留不住了。

温旻正在边打边慢慢接近金不戮。本欲毫不张扬,将他偷偷抱走,不想变故顿生。便疯了般向这边冲。身上挨了数刀也不顾及。

虎伯啐了一口血,道:“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捏烂了他的脑袋。”

温旻大喊:“你敢!”

双目赤红,却生生站住了脚。手里扣了一把铁蒺藜,却不敢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