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特福德宫（加更）

托马斯·摩尔彻底呆住了。

冲击太大，他的大脑已经完全当机，彻底反应不能。

就连玛格丽特和安妮也是一脸深受震撼的模样。

朱厚烨道：“摩尔小姐，希望你不会因此告发我，把我送上教会法庭。”

玛格丽特呆呆地望着父亲，虚弱地道：“不，殿下，我，我……我父亲也主张教会改革。他，他会慎重地考虑你的话的。”

而我，只会顺从我的父亲。

玛格丽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想法，她只知道，这位亲王说的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是偏偏她找不到反驳的话。

而且这个时代很多思想家也在讨伐罗马教廷和罗马教廷颁布的教义。所以她没办法开口反驳。

不过，玛格丽特也承认，就是她自己有想法，她也不曾往下细想过。终究在她的心中，她始终是一个女孩而已。

有那么一刻，玛格丽特都在庆幸，自己是个女儿，她不用烦恼身为天主的羔羊和身为国王的臣民的冲突，她只要顺从就可以了。

另一边，安妮·博林主动握住了朱厚烨的手。

她道：“亲爱的，教义要求女人顺从。我会努力了解你，理解你的思想、你的世界。”

朱厚烨的回答是，与她十指相扣。

“谢谢，安妮。”

看见托马斯·摩尔依旧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而玛格丽特好像对绿茶的接受度不高，朱厚烨站了起来，道：“对了，两位女士，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们参观一下正在设计中的赫特福德官邸吗？”

“哦当然，我的荣幸。”

安妮一听，立刻站了起来。

——哦，天哪！这是让我一起设计未来的房子吗？

一想到这是在建设自己未来的家，安妮就激动不已。

——也许我能提些建议！让这座宫殿更符合我的品味！

而玛格丽特，跟在朱厚烨身后走过去，在看清楚里面靠近壁炉的桌子上的模型的时候，直接惊呆了。

因为她看到的，就是一座极尽庄严华美的宫殿群。

圆形的穹顶，柔美的线条，还有那数不尽的喷泉、雕塑！

玛格丽特根据模型里的树木的高度粗粗地估计了一下这座宫殿的规模，得出这片宫殿至少占地上百英亩的时候，就只剩下了震撼。

她情不自禁地道：“罗奇福德子爵小姐，连王后都会羡慕你的！”

这么大的一座宫殿！

至于安妮·博林，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一眼看出，这座宫殿的南部和西部带着明显的法兰西风格，跟英格兰的实用风截然不同。

但是这座宫殿比她知道的任何一座法兰西城堡都来得华美庄严神圣，反而让她说不出任何挑剔的词来。

她觉得，不是她提意见好让这座宫殿更符合自己的品味，而是她应该提高自己的品味，以符合这座宫殿。

朱厚烨道：“按照我的计划，这座官邸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以主楼和两翼的副楼为中心。这里是行政区，回字型主楼用于大型的宴会，招待贵客；东侧靠近泰晤士河，是领地机构所在地，负责整个领地的运转；西侧副楼则为领主府机构所在，负责整个领主府的运转，包括对整个宫殿的日常维护。

“第二部分以这座粉色大理石大厦为中心，包这片小农庄。这里是主生活区。

“第三部分为东方区，在这片湖泊的后方。这个区域也将是最后建造的区域

“三个区域，分别位于这片湖泊的不同方向。”

在主楼之外特别设计主生活区，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欧罗巴各国的国王巡游！国王巡游的时候，会入住各地贵族的宅邸。不是亨利八世，就连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都曾经爱好这个活动，弗朗索瓦就连病重的时候，都叫侍从们抬着他巡游在一座又一座城堡之间！

这是君主们展现王权的重要方式。而在国王驾临期间，该领地贵族要负担君主和随行朝臣们的一应开支，临时购买砖头搭建临时居所更是常规操作。

鉴于赫特福德跟伦敦的距离，朱厚烨可不想每年都浪费一大笔财富。与其被动，不如早早地做好准备。这样，即便国王带着他的朝廷驾临赫特福德郡，他也能把自己的领地机构和领主府机构移到住生活区附近。

玛格丽特道：“这么大的宫殿，会有多少个房间啊？！”

朱厚烨道：“光第一部分就有一千五百个房间。我必须留出盥洗室的空间。”

“盥洗室？”

“是的。”朱厚烨道，“没有盥洗室的房间，在家族强盛的时候还好，总会有仆人去做清洁的工作。但是家族实力下降，那再宏伟的城堡，最终都会被腌渍入味。更别说，没有排污系统的城堡和宫殿，几乎每一季都需要大扫除。所以，我宁可在排水排污系统上多花上几倍的钱，也好过日后为了这座城堡的清洁问题而头痛。”

玛格丽特道：“排污系统？就跟城里那样吗？”

她的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恶心和厌恶之情。

朱厚烨愣了愣，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把污水直接排到池塘、湖泊或者河流里吧？”

“难道不是吗？”

朱厚烨道：“我们早在一千七百年前就知道，藏污纳垢之所，就是瘟疫的源头。所以我的故乡很早以前就有了倒夜香这个职业。倒夜香的工人们会把居民的粪便搜集起来，然后作为肥料卖给农民。”

玛格丽特困惑地道：“不会烧坏麦苗吗？”

在这个时代的欧罗巴疯狂地崇拜着圣人国，他们坚信圣人国的月亮比欧罗巴更圆，就如同圣人国的人民的粪便是优质的肥料，而欧罗巴人的粪便只能烧坏庄稼一样。

朱厚烨道：“如果是没有经过处理的粪便，的确会烧坏庄稼。这一点，无论是哪里都一样。”

“那为什么您会说，那是肥料？”

玛格丽特忍着恶心，说得犹豫。

“因为庄稼的确需要肥料，而且经过处理的粪便也的确是优质的肥料。搜集起来的粪便，第一道工序是发酵，其实无论是人工处理，还是在自然界中，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粪便都会发酵，发酵时，温度会升高。高温能杀死虫卵，温度越高，杀死的虫卵就越多，能减少病虫害的传播。但是在自然界中，自然发酵的粪便很有可能温度不够高，导致很多虫卵没有被杀死。

“我们在处理粪便的过程中，会有意地让它充分发酵，让它的温度更高。

“经过充分发酵的粪肥也不可以直接地、大量地撒入农田。如果是湿用，就会混入大量的河沙。如果是干用，会严格地控制份量。

“你说的，庄稼烧死，其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粪便在农田里发酵，伤了作物的根或者芽，另外一种就是肥料的浓度过高，导致作物脱水而死。”

玛格丽特道：“您，您怎么连这个都懂？”

如果知道耕种，她还能理解，但是她不敢想象朱厚烨带着人去处理粪便什么的。

在她看来，那是非常肮脏的工作，只有出身低贱的人才会放下·身份和·体面去做。

朱厚烨道：“这也是农事的一部分。也许我不会亲自去做。但是，我必须知道要怎么做，也必须知道如何去指点别人去做。”

“可你是亲王！”

“就是因为我是亲王，所以才必须知道这些。”

“可是，为什么呀？”玛格丽特想不通。

安妮·博林也看着朱厚烨，希望得到答案。

朱厚烨答道：“这就是我说的，国家机构的不同。在我的故乡，王室嫡支对旁系的压制其实非常严重，因为我们有王位继承权。”

朱厚烨记得，嘉靖之后，明王朝的王爷们甚至只能窝在封地王府里生孩子！但是在那之前，明王朝的王爷们还是有点权力的。

“而权势这种东西，除了血统，只会跟着权力和财富。也许我不学无术也能吃喝不愁，但是那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家禽家畜。要想获得别人的尊敬，我就必须比别人更努力。即便我注定了没办法进入中枢，成为首辅——这个职位，相当于英格兰的掌玺大臣——但是我可以担任一些看似不起眼，却实实在在的官职，比方说农官。”

“农官？”

“是的。”朱厚烨道，“我说过，我的故乡很重视农业，所以，皇家有皇家园囿，还有皇家苗圃，这些地方种植着来自世界各地搜集来的花木作物。农事很难出成就，但是只要认真去做，就跟占城稻一样，功劳绝对不亚于开疆拓土。”

“占城稻？”

“那是南方的一种稻种。以前我的故乡的稻种生长周期为一百多天。而这种稻种的生长周期不到两个月。原来一年只能收获一季粮食，现在收获完两季稻米还能再种一季豆子。而且占城稻适应性强，又耐旱，比原来的稻米好伺候多了。当时推广占城稻的君主，在历史上得到了非常好的名声，连敌国都尊重他、敬佩他。”

朱厚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闪闪发光。

安妮·博林道：“您原来的规划，是走农事吗？”

“是的。对于农民阶层来说，土地的收成是他们全家一年的口粮。如果贸然种植外来的新事物，有可能导致他们全家全年挨饿还交不上赋税。那会导致他们的土地被没收。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由国家来做。”

而我，是王族。

这是我的义务。

朱厚烨虽然没有那么说，但是安妮·博林感受到了。

安妮·博林看着面前的模型，指着其中的一块道：“所以，这里就是你的农田，是吗？”

“是的。这里是我的试验田。包括露天和暖房两种。而且它们现在已经动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