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拾麦2

她没有等到太阳。但是她也没有闲着，她已经趁着晚上早早的把作业写完让姐姐帮自己检查好了，既然没有太阳，她决定再次下地，她想多拾些麦穗，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的麦子，换更多的方便面。说不定到时候，她可以分给姐姐们每人一袋，还可以给爸爸妈妈每人一袋。为着这个单纯的小梦想，她再次带上了她的小笼子，出发了。

就这样整整一个收麦的季节里，当村里的人们把麦子收回家忙着打麦、晾晒麦子的时候，每个周末都会有这样一个小姑娘提着桑条编制的篮子穿梭在长长的麦田垄之间，无论风吹雨淋，她带着那个“想给家里每个人吃一代方便面”的朴素想法，坚持到整个收麦季的结束，直到村里所有的麦地都重新被播种了新的作物。

妈妈杨怡没有限制女儿，但是她也真的无暇帮助小小的她，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有着大大的梦想。家里三亩多地的麦子已经忙的她喘不过来，李长青为了不耽误做工，一直都是晚上拼命的劳作，然后白天继续去上班。大多数的工作都落在了杨怡的肩上，现在晨风上了高中，晨飘和晨雨都已经上了初中，课业都很忙，虽然孩子们都懂事一直在帮助杨怡做些什么，但是终究也只是边边角角的活计了，大头的活计只能杨怡一个人承担。晨瑶虽然有着自己的小梦想，但是她也没有完全不顾妈妈，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从来都是帮助杨怡把灶膛里的灰烬掏干净，然后生火，勾兑猪食。因为年纪还小，她无法拎的动沉重的大猪食桶，她就将猪食分到另外的黑猪食桶里，每次只舀出自己能拎动的量，然后去喂猪。猪也要分两拨，一拨是老黑猪一个月前刚生下的小崽子，竟然生下了十一个小猪。现在小仔猪们已经过了单纯的吃奶期能够吃食了，晨瑶勾兑着小猪的猪饲料，那香味传来的时候，她总有想吃一口的冲动。

她笨重的拎着猪食桶走到小猪的槽子面前，幸好今天的小猪仔还被妈妈圈在圈里，要不然她真的很犯愁，每次她拎着带香味的猪食桶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走到猪槽子面前，就已经被小猪们团团围住，十几个小猪哼哼的叫着，然后不断的用力去够猪食桶，总让她寸步难行。但是今天，她不用着急，特地用笤帚将猪槽子中的土扫干净，然后将浓稠香郁的猪食倒入进去，才过去打开了猪圈门口的小门。小猪们因为饥饿大声的哼叫着，然后再门开的瞬间，一窝蜂的涌出来，径直冲到了猪槽子边，呱唧呱唧的开始了晚饭。晨瑶望着欢快的小猪们，对自己的劳动无比满意。然后转身又赶紧去准备老黑猪的猪食，这可是家里另一位功臣，她必须小心伺候着。尤其这刚生完这一窝的小猪，如果能卖个好价钱，她们学费的存款里就又可以多上一笔了。妈妈说了，现在罚款欠下的钱终于还完了，现在家里所有攒下的钱都是为了给姐妹几个攒学费。姐妹几个把家中的艰辛都看在眼里，也都努力上进的学习着。不仅是猪，家里的鸡鸭也被她一并承包下来。它们也是家里的功臣，家里的鸡蛋和腌制的咸鸭蛋都来自于它们的馈赠，过年的时候，它们中的一些还会变成美味的食物为他们劳累了一年的身体补充营养。等到一切忙完的时候，杨怡也忙完了外面的活计，回家就可以直接做饭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村东头栗树行的栗花已经逐渐掉落，栗花的香味也在村里渐渐淡去了，小猪仔们以飞快的速度增长着，麦地里，农民们在一那雨过后，播种上的晚季作物也都已经破土生长。而，最重要的是，晨瑶捡拾的麦穗，也都已经在她精心的照顾下，晾晒干，并且被她搓好放在了袋子里。杨怡已经在忙完之后，细心的用簸箕将女儿的小麦弄干净，现在小半塑料袋的小麦正安静的躺在那个角落里。他们在等待着他们最终的归宿。

晨瑶总是会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它们，那干净饱满的小麦是那样的迷人，她此时还说不清她的喜悦里包含着植入农民骨髓里对于丰收的喜悦。但是，想到一家人辛苦种麦、浇麦、收麦的场景，在想到这些麦子将会被兑换成那美味的方便面，她看着它们就是很开心。有时候，她会直接从袋子里抓出十几粒的小麦放入嘴里。这是三姐晨飘告诉她的，咀嚼一会儿，小麦们就神奇的黏在了一起，然后就能像吹泡泡糖一样吹泡泡了。她们穷，没有钱去买泡泡糖，但是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吹泡泡糖的时候，她们也会想吹。于是她们发现了这神奇的泡泡糖，虽然简陋，但是她觉得这天然的泡泡糖也是那样的美好，甜甜的，甜甜的。

“哪换大米，白面，方便面，出门来看看，换大米，白面，方便面的来了。”

“哪换大米，白面，方便面，出门来看看，换大米，白面，方便面的来了。”

喇叭里不断的传出这个声音，晨瑶的心理开心坏了。她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个声音在像她倾诉，她的方便面来了，是的是她最爱的方便面。

“妈，换方便面的来了。”晨瑶听到喇叭声想起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放下了手中的作业。平时都是每周末过来的，这次竟然隔了半个月才过来。

“你快去叫住它，正好咱们也先换一袋白面，你爸没有时间，我一个人弄不了新麦，还没有时间去打面。”

晨瑶听见妈妈的吩咐，飞快的奔到外面叫住了换大米白面的两口子。这两口子在这十里八村也是出了名的。是对年轻的夫妻，恩爱有加，人也很随和。虽然是这样物质匮乏的年代。但是有时候这农村的相亲们从他们这里买东西或者用粮食交换的时候，他们要么都会少收五毛钱，要么那秤砣低一些，分量没有那么足，他们也不计较。也正是因为这样，这里的人们都愿意从他们这里或买或换。

“换大米白面的，等一会儿。”晨瑶兴奋的叫着。这两口子本来就是随叫随停的存在，女主人坐在三马子后面也是为了不错过那些想要留住他们的人，男主人则把车速开的很低，也一边向外面张望着。晨瑶这急切的心情更让她的声音比平时大出了几倍，所以虽然隔着三四家的距离，只需这一声，男主人便将车头调转向了她，晨瑶见状，也就马上停止了脚下飞奔的步伐而是折回了家中小心翼翼的去拿自己赞了半塑料袋子的小麦。

“白面现在怎么卖啊？”杨怡已经开始办正事，晨瑶在旁边望着，她还没有将自己的小麦拿到外面，她会等到妈妈把正事办完的时候才会干她的事。

“52。”那女主人爽快的回复到。

“怎么又涨价了，前几天不还是才50呢么，这才几天就涨了两块钱。”杨怡是个一毛钱掰成八瓣花惯了的人，对于这样的涨价真的是难以接受。

“哎呀大姨，你说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价格了，这最近新面还没有上来，现在正是贵的时候呢。这么着吧，咱们这都这么熟悉了，我给您让一块钱行不，就当我不赚您钱，帮您个忙。”这讲价的事情向来是女人们的强项，那男主人只是在旁边附和着，一般都是由这女主人来讲价，然后他就附和一下，随后再出个苦力，帮忙给买面的人家把面抗到家里去。

杨怡也是爽快的人，更何况这市场行情她是知底的，人家这么辛苦的工作总得让人家赚钱啊。于是就这样愉快的成交了。

“行吧，就是会说话，你这么说话，我都没办法跟你讲价了。”

“得嘞，大姨，那我就让他给您送家里去。”女主人一个眼神，男主人立马开始抗起面就往家里送去。

女主人一边看钱，一边还继续跟杨怡搭着话，她爱说，而且是个会说话的。以前晨瑶就经常听杨怡夸她，爽快，会说话办事，这样的人才能做的好买卖。

“大姨真的，我这就是纯给您帮忙带了袋面。咱这真不贵，就是因为咱们这都认识这么久都有感情了。”

“那可不是，我这大米，白面，方便面的可都是吃的你家的。”

“哈哈，谢谢大姨，下次来还给您便宜。吃我的东西，您就放心，既让你吃的好，也让你吃的便宜。”

“妈。”晨瑶见两个人聊的正开心，是时候办自己的事情了。杨怡这下也回过神来要给女儿搭个桥。

“你看，我们这还有要给你送买卖的呢。”杨怡只有这一句话，她向来都主张让孩子们自己主动去体验事情。这拾麦子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晨瑶主动要去做的，现在她也必须要自己去跟人家说。

“是吗大姨，来啊，咱们买卖人，来者不拒啊。”女主人爽快的回答着。晨瑶小心翼翼的拿出那两小袋的麦子。

“我这就有这么多麦子，你，能换给我几袋方便面吗？”晨瑶磕巴的说出了话，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虽然无数次的鼓起勇气，但是实际上从刚开始叫住这辆车开始，就已经心里小鹿乱撞了半天。她已经长大了，有了羞耻感，她害怕自己拿这么点小麦去换方便面会被人笑话，她害怕会被别人笑话自己又穷又馋。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喜欢吃方便面，可是家里的麦子用来吃还很紧张，用钱买更是不可能。所以她才那么辛苦的去拾了麦子。然后把它们晾晒干，搓出了麦粒，现在这一切努力离她的方便面都只差了这一个距离。

“中，这怎么不行啊。不说了吗，咱们这买卖，大买卖小买卖都叫买卖。老公，你给她拿秤秤一下，看看多少。”女主人的爽快让晨瑶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而且晨瑶偷偷的扫视了一周，以往被人群包围的这辆车，现在周围除了自己家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围着好多看热闹的人，这让晨瑶很是心安。

男主人秤完算了一下。

“能换四袋半，还差点五袋。”

“四袋半什么啊，这就当咱们请小妹妹吃的。赶紧给小妹妹拿五袋方便面。”杨怡素来就夸奖这女主人会做生意，会说话，会办事的。今天晨瑶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这“会”字的含义，怪不得即使同村也有人做同样的生意，妈妈杨怡却一直都从他们家这里买东西。这句话犹如那寒冬的一股暖风，吹的晨瑶心里暖暖的。她本来也是个羞于向人开口求东西的人，尤其受杨怡每天给她们的教育影响。杨怡是个要强的女人，尤其是作为一个经营着这样一个苦难家庭的高中学历女主人，她宁愿自己累死，也不会向别人去求什么。这女主人不必等她开口就给她这么一个大的台阶下，晨瑶甚至有些感动。

“谢谢啊。”晨瑶感激的谢到。

“谢啥，咱们这都这么熟悉了？你想要哪个？”女主人讯问着晨瑶。不得不承认，这个三马子真的是一个宝座，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方面便。甲一麦，鸡汁，六丁目，三太子红烧牛肉面，一碗香。几乎包含了所有现在流行的牌子，甚至还有好多晨瑶没有见过的。

“我可以每样来一袋吗？”

“可以，那有什么不行的。”女主人大方的让晨瑶自己选择着。

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上次妈妈给换的是三太子的，但是她见同学们别的牌子的吃的也很好吃。她也想趁机尝试一下。她选择了：华龙、甲一麦、鸡汁、六丁目、三太子各一包。

“来，拿着。”女主人顺势就从各个方便面箱子中凑好了这五袋方便面递给了晨瑶，晨瑶像是接到宝贝一样飞快的跑进了屋。

“就你会做买卖，没事，下次还从你家这里买米买面......”身后杨怡和女主人的客套她已经来不及听了，她要把这五代方便面好好的分配一下。这是她那么辛苦从雨中得到的劳动果实。五袋，并不够每人一袋。她决定给自己留出一袋做为考试那天的早餐，然后的四袋每次分两次让杨怡做成面条和挂面煮在一起，全家人一起吃。她脑海中想象着全家人一起吃自己的亲手劳动换来的果实时候的开心样子，不禁嘴角上扬。劳动，果然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