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偷天换日

“哧，”柯茹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

苏小娱笑而不语，往云桑的方向看了一眼。柯茹心生狐疑，也往云桑的方向看了一眼。饿了一天一夜之后，刚刚吃下一大碗热汤面的云桑，惊悚地打了个饱嗝，接着才意识到，对面两个人，看的不是她，而是趴在她肩头的小祖宗。口水湿答答地沾湿了云桑的衣衫，小祖宗本人对这六道赤裸裸的目光，浑然不觉。

“无论能不能迎回小王妃和新出生的幼子，情况对你都很不利。”苏小娱勾着头发，慢条斯理地分析，“如果迎不回幼子，就没人继承王位，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乌查王的这些马匹、子民和土地，就会被其他部族瓜分干净。可如果迎回了刚出生的幼子……”

看着柯茹越来越白的脸色，苏小娱接着说下去：“谁又能知道，那幼子究竟是不是老乌查王的亲子。如果穆连随便找来一个孩子代替，甚至，他就用自己的幼弟代替，乌查部还不是早晚要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这些关窍，柯茹早就想到了，所以才犹豫不决，只是跟赫图的兵马对峙，并没有下令猛攻。内心深处，她也并不希望迎回那位小王妃的儿子继承王位。

“不过——”苏小娱拖着长声，“所有这些，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老乌查王没有其他的幼子了。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那么，现在横在眼前的一切问题，就都不成问题了。”

柯茹脸上阴晴变换不定：“你在说梦话吧？父王已经不能饮食，族里的巫医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到哪还能安排另外一个幼子？”

“要找也不难，就看你肯不肯了。”苏小娱向身后一指，手指尖对着的方向，风恒睡梦正酣。

“你……你要拿他假冒我父王的儿子？你真是疯了！”柯茹脸上现出怒色。

苏小娱知道，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一时很难接受。这时空，仍然处处都是家天下的思想，这些人，再怎么聪明睿智，毕竟没见过后世那种，领导人完全不按血统传承的局面。

“说假冒倒也没错，可是又并不是假冒。”苏小娱拿出极大的耐心劝服，“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放在王座上，哪里能真的统治一个部族，还不是要指定摄政的人选。你的哥哥都已经自立门户，只有你，可以监国长公主的名义，掌握整个乌查部的最高权力。乌查部，并没有沦落进外人手里呀。”

“监国长公主……”柯茹念着这几个字，眼睛里闪现出炫目的光华。整个北夷草原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短短五个字，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人生道路。

她明白了苏小娱所说的代价，作为监国长公主，她将永远不能嫁人。或者说，她在作出决定的那一个，就把自己嫁给了整个乌查部。

“可是……最多二十年，他就会成年，难道我要把整个乌查部交给他……”柯茹心里还有最后一丝犹豫。

“柯茹，”苏小娱笑起来，“二十年是多么遥远的事啊，谁知道这中间会发生什么。眼前的事情还没解决好，何必考虑那么远以后。”她把手压在柯茹肩上：“做你最想做的决定，很多事情，错过了这一刻，就意味着错过了一生。”

这句话，不单单可以用来形容男女之间的相逢，其实，还可以用来形容很多事情。

“好！就这样！”柯茹也微微笑了，作出决定之后的心境，豁然开朗。

苏小娱长舒一口气，这才是她没有看错的柯茹，不会为了得不到的镜花水月而伤怀，只会努力抓住对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

穆连的骑兵，一直松松地围成一个半月形状，只是拦住了柯茹向北行进的路线，却没真的下令进攻。

两个部落多有通婚，彼此之间算起来，都有几层远近不一的亲戚关系。虽然隔着一条小河沟对峙，气氛倒是融洽得很。乌查这边的骑兵生火做饭时，还会时不时的，管对面的赫图骑兵借个火折子。

穆连早几年跟柯茹定过婚约，心里对柯茹，还是抱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些草原上从小一起跑马撒欢的少男少女里头，最英武的就是穆连，最秀美的就是珂茹。如果没有容念屹，也许两人会想草原上无数佳话一样，成就一段美满姻缘的。

柯茹一直不肯跟穆连见面，只是每天派人送信过来，劝说他放自己北上，迎回乌查部的王妃和小王子。

苏小娱的料想没错，穆连根本就没打算放这位小王妃回去，无论她生下的是王子还是公主，他都打算直接扣下，对外宣称幼子夭折。没有王位继承人，整个乌查部就会分崩离析。

他越想越得意，把这个自认天衣无缝的计划，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高声叫人来吩咐：“看管好乌查王妃，绝对不能让她跑了。柯茹公主那边，也盯紧了，别让她绕道钻了什么空子。”

一连三天，乌查王妃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帐篷里，柯茹仍旧是每天一封信，事情一切顺利，似乎有点太顺利了……

总觉得不放心的穆连，叫来卫兵问：“这几天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没有！”卫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仔细想了想，想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北面帐篷里，来了两个中原人，说是来寻宝的……”

卫兵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发现穆连王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暗。

寻宝的中原人？穆连眯起鹰一样阴沉的眼睛，该不会是柯茹乔装出逃吧？

午饭过后，穆连按照卫兵说起的方位，找到了有中原人借宿的帐篷。巧得很，帐篷的主人是草原上有名的乐师，最擅长做马头琴，穆连也认得他。“老甘叔，这里是不是有两个外来人借住？”

老甘叔上了年纪，有些耳背眼花，一时没认出穆连来，只当是哪家的年轻后生，随口答应：“是，是两个寻宝的年轻人，拿着长藏宝图。咳~一看就是被人骗了，咱这草原上要是有宝，老早就被咱们挖啦，哪还能等到他们来。”

穆连看他回答得毫无拘束，也不想说破自己的身份，只在闲聊中打听这两个人的样子。听到老甘叔说，是一对夫妻，都长得文弱秀气时，心里就起了疑。

老甘叔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这两个人啊，可真有意思，丈夫老是在帐篷里待着，不知道忙些什么。那个小媳妇，倒是一天出来几趟。南面的汉人就是讲究，一天里还换好几身衣裳……”

这里绝对有问题！穆连执掌赫图部已经有几年时间，早已经不是邺都猎场上、那个头脑简单的小伙子。他把老甘叔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忽然脑海中灵光闪现，这对夫妻，并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女人假扮的。

白天出来的妻子，并不是同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轮流出来，解决一些是人就避免不了的问题，比如去厕所。

想到这，穆连有点微微得意，幸亏他注意了这些细节，不然，恐怕真要叫柯茹给蒙过去了。

当天夜里，穆连捏着一把短刀，摸进了白天看好位置的帐篷。牧民们睡得早，他身手敏捷地翻过护栏，一把掀开帐门。

帐篷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穆连万分失望，难道她们两个人提前跑掉了？他在帐篷里四处翻检，想要发现一点遗留的蛛丝马迹。

两套男人衣裳、两套女人衣裳、一张粗制滥造的藏宝图、几个没用完的假胡子……一切物品，都表明他猜的没错，有两个女人乔装改扮、装神弄鬼。

只差一步的懊恼之情，让他格外沮丧，抡起拳头往桌子上一砸。

“哗啦”一声巨响，桌子竟然被他砸出个洞来。穆连赶紧收回手，生怕这声响惊动了周围熟睡的牧民。

眼光不经意地掠过桌子，桌子下面竟然藏了东西。穆连伸手一掏，是几块码放整齐的金子。再往旁边，是一把羊毛刷子，一个铁钩子，一个小铁盆，一大堆石子，还有几块散碎金子。铁盆和石子上，沾了一点金色的粉末。

穆连的心怦怦直跳，这个发现，比柯茹的行踪更让他激动。这些东西联系起来，让他想起了草原上流传已久的传说，有一种上古秘术，可以把石头跟金子一起熔炼，炼出来的，都是金灿灿的金子。

他看看四周没人，抓起那几块整齐的金子，放进怀里，沿着原路返回夜色中。

穆连的身影消失不见，帐篷后面一处低洼的草地上，慢慢站起两个人影。

“他会上当么？”

“放心吧，一定会，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天上掉馅饼的诱惑。”

“走吧，去老甘叔那里，把小祖宗接回来，明天还需要他登场呢。”

两个少女的声音一问一答，一个傲娇却疑惑，一个自信满满、又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