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捡破烂

许多年后长大的晨瑶每次努力进行小时候的回忆的时候，最伊始的、最清晰的、最刻骨铭心的就是那年被奶奶和姑姑欺骗然后被妈妈狠狠打的事情。自此之前的记忆她一点没有，自此之后，记忆便在她的脑海中逐渐串联了起来。而所有串联那根记忆的线，就是贫穷。她那时甚至不知道贫穷这个字眼的含义，但是她知道的是要省钱过日子。首先他们没钱，没钱买新衣服，没钱好吃的，没钱买好看的书包，没钱买肉。妈妈说，爸爸在努力赚钱，但是家里有债，是被政府罚款欠下的债，而且他们家孩子多，花钱的地方也太多。旧岁去，新年来。他们仍然日复一日在与无情的生活斗争着。虽然艰苦，但是合在一起成为家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充满了希望。全家人都在努力想办法赚钱、攒钱、省钱。包括，最小的晨瑶。

晨瑶放学的路上看见了收破烂的大叔，村里一家人正在卖着一些家里的破烂，塑料瓶子，小铁丝和一些碎的小铁块，马掌，坏掉的钥匙，坏掉的勺子。

“塑料瓶子是一毛钱一个，铁的话是一块钱一斤。玻璃渣是五分钱一斤。”那收破烂的大叔正在细心的给那家人解释着各种破烂的价格，还一边拿着称已经开始认真的称了。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晨瑶没想到现在的破烂都这么值钱呢，不说别的，连玻璃渣都能卖到五分钱一斤，那可是地面上随处可见的东西，尤其是村口的垃圾场的地方，碎掉的罐头瓶、玻璃，都是一堆一堆的扔掉没有人要，怎么也可以有十几斤，如果运气好再捡到一点塑料瓶子的话，怎么也能卖上一两块钱呢，够自己买好几个作业本呢。晨瑶越想越兴奋，更是飞快的往家里跑去。

“妈，明天我要去捡破烂。”

杨怡听见小闺女的这句话，不禁心里一惊。

“为什么突然想去捡破烂啊？”毕竟，捡破烂不是一件体面的活，她平时在家里给自己干各种活计已经够辛苦了，不过至少不用去抛头露面的。孩子去捡破烂，遇见个些不懂事的孩子，是会被别人笑话的。

“我刚才回家，看见对面在卖破烂，连玻璃渣都能卖到五分钱一斤呢，我看村头的垃圾场，那里有好多啊，如果运气好，我还能捡一些铁丝什么的呢。”晨瑶兴奋的想象着即将见到的钱，根本没有去想妈妈想的事情。

“可是。”杨怡有些迟钝，她一贯的想法是，只要是孩子想去做的事情，不违法，不危害别人的利益，她都是支持的，她觉得孩子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自己选择决定的她人生是什么样子，那就应该是什么样子。可是，这种事情，她现在是还小，只是想到帮家里减少困难，将来有一天，长大了，想到自己曾经做这些事情，甚至被别人笑话，她会不会恨自己呢？

“老四，妈可是丑话说在前面，这活累不说，你可能还得被别人笑话，尤其是，你的同学如果笑话你，你将来怎么去学校啊？况且，你还是班长呢？”杨怡为了让自己虽然不是很懂事的女儿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特意强调了她在学校的身份，虽然家里可能真的是缺钱，但是她不想牺牲女儿的尊严。

班长，同学笑话。因为被刚才想着自己可以去赚钱的兴奋压盖，晨瑶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些复杂的事情。现在，她是该好好想想，自己毕竟是个班长，同学们会不会在学校笑话自己呢？可是一想到自己可以赚到钱，她还是下定了决心。

“妈，没事，我会选择好时间，尽量不让我同学看见的。”晨瑶虽然还是在极力的坚持着，但是她的内心早已经动摇。

“那行，既然你想去，那你就去吧，你卖了钱，也就自己留着花就行了。我们也没有给过你零花钱，爸妈也不会要你的辛苦钱的。”杨怡如此郑重而严肃的对晨瑶嘱咐道。

“真的吗？我的钱可以留着自己花吗？”

“嗯，你卖多少我都不会要的，你自己留着就行。”晨瑶开心的飞起来，刚才的那些动摇早已经在这样的允诺下，变成了坚定。

她对捡东西并不陌生，尤其是有过二姐上次的训练之后她更加熟悉。中午，中午是最好的选择。中午大家都会午睡，即使有那么几个逃出家门的小孩子也只是在某个阴凉的地方猫着玩些小游戏，没有人会去垃圾堆那种地方的。

她带上一个破烂而脏点的尿素袋子，那个袋子已经被家里用过好多年，甚至用来秋收盛放玉米都有年头了。这两年秋收的时候，晨瑶总是见到这个袋子，因为上面的黄色补丁是妈妈亲手补的，太明显了。它已经破烂不堪，估计今年可能妈妈都不会用它了，于是她便偷偷的拿来做了自己的工具。

中午的阳光仍然热烈，她怕热，但是现在满眼的破烂在她的眼里都已经初具了金钱的模样。热，怎么能阻挡赚钱呢？果然不出她所料，垃圾堆里的玻璃渣是那么多，大块碎掉的玻璃，破碎的罐头瓶，啤酒瓶，农药乐果的瓶子。无论是什么，在晨瑶的眼里都已经置换成了一斤五分钱的钱，他们都将变成自己口袋里的零花钱。偶尔还有几个矿泉水瓶子，还有一些细小的铁丝，铁片。她甚至来不及在这里为这些垃圾分类，都一应的把它们塞进了自己的宝贝袋子里。不一会儿已经小半袋子了，她拎了拎，有些沉，沉好啊，证明他们有足够的重量，能换到更多的钱。她看了看四周，几乎都已经被自己翻了个底朝天，此刻她也再次感受到了热，想想时间过去的也差不多了，人们即将醒来，去往地里干活了。她一会儿两只手拖着，一会儿一只手拖着，一会儿放上后背背着，或用脚往前踢着，就这样一路辛苦的，把这超出她能力范围内的重量，这半袋子即将变成钱的垃圾拖回了家。

因为有作业要做，还有家中要帮忙分担家务，她只有在周六周日的中午才能有时间去捡破烂。捡了两次之后，她就遇见了来收破烂的那个年轻人。她把所有的劳动成果拿出来，玻璃渣卖了整整六毛钱，虽然乐果那种有色的瓶子没有收，但是令晨瑶开心的是那个破了一点的啤酒瓶竟然足足卖了两毛钱，这是意外的收获，如果能多捡一些，那么可就赚大发了。但是那个收破烂的年轻人告诉她，啤酒瓶一般人家都是不会扔掉的，这次被她捡到应该是个好运气。塑料瓶也没有了上次说的一毛钱一个，年轻人告诉她，他是根据上面收他的价格来给她定价的，上次只赶上了一次一毛钱一个的价格，现在都是论斤走，一块钱一斤，即使如此，晨瑶还是有点心切，还是把手中所有的瓶子都卖了，称重量的时候，所有的瓶子加在一起在秤砣的衡量下，秤杆还是往下偏的，幸好那年轻人好，看她是个小姑娘就给她算上了半斤，给了五毛钱。铁质的东西因为太少，年轻人答应她下次等她攒多了，一定会一起收了的。

“那下次会不会钱也变少了啊。”晨瑶担心的询问，有了塑料瓶子的前车之鉴，她得抓住卖东西的最好时机，多卖一分钱她就多了一分钱的零花钱。

“你这小姑娘真是机灵，现在铁是一块五一斤，我答应你，除非是长高了，我给你按照高的价格算，要是降了，我还给你算一块五。”那年轻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晨瑶做出着承诺，他喜欢她的聪明。

“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看你这小姑娘，你回头问问就行了，我经常来你们村里，你随便打听就行。”

晨瑶觉得也对，她都经常见他来村里收破烂，而且大家就是因为他人好，都愿意卖给她。而且今天他还给自己讲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啤酒瓶很值钱，有色的玻璃渣不能捡等等，尤其是自己那不足半斤的塑料瓶，他还给自己算了半斤，看样子他不会是骗人的人，晨瑶决定暂且相信他。

年轻人走后，晨瑶拿着手中的钱足足一块三毛钱，而且这都将是自己的财产，妈妈说过不会要自己的钱的，这都将由她自己支配。她拿着这沉甸甸的一块三毛钱，小心翼翼的打开老挂钟的门，将它们小心的藏在了里面，看着关上的门，她开心的笑着。那是她人生中第一笔属于自己的钱，那里将会成为自己的小金库，她会慢慢的赚更多更多的钱的。